我的百科全书

             
 
我十一岁时碰上了文化大革命,学校里“停课闹革命”。十四岁上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蹉跎到十九岁才返回北京。那时候,我对几乎所有的学科都存着好奇心,求知欲真可以用“如饥似渴”这几个字来形容。不久,文革收场了,报纸、杂志的版面逐渐丰富、生动起来。不断介绍数学、物理、化学、医学、生物、地理、地质、植物、考古……知识;文、史、哲领域,不再是马列主义的一统天下。如此,我有了补课的机会。当时,我刚刚医科毕业,工作缠身。其他专业的知识只能粗浅地涉猎。报刊杂志上的科普文章和文史知识,就成了我的百科全书。
 
虽然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但要留的数据太多,抄不胜抄。买书本是个好办法,只是专业书籍太过艰深,我既看不懂,也没有那个必要。那会儿,扫描仪之类的设备,我还闻所未闻,至今也不拥有。倒是从小在家里我就知道:剪辑,是收集资料的简便易行之道。我所在的医院,各科室订阅不同的报刊,医生、护士们看过之后,随手就丢掉了。于是,我把它们汇集拢来,将载有科技、文史知识的文章一一裁剪下来。又做了两个剪报本,大的一个,比半张报纸稍小一点,用来粘贴自然科学知识;小的那个比杂志大一些,社科、文史专用。那两个剪贴簿是用大账本做的,每个都有二百多页,贴满报纸之后,足有十斤重。
 
那时候,《光明日报》、《文汇报》、《北京科技报》、《世界经济导报》和《参考消息》等报纸上,刊登过不少值得保留的文章。我先把自制的剪报簿贴满,再将杂志上不需要反复阅读的篇章用剪报覆盖起来。这样,平时买的杂志就更有保存价值了。我常买的杂志如《百科知识》、《书林》、《科学画报》、《环球》和《八小时以外》等。这么做有一个好处:一篇文章先看了一遍、剪的时候又看、贴的时候再看,比随便浏览印象深多了。
 
因为是随剪随贴,分类的事就很难办到。不过也好,每一本贴上了剪报的杂志,都成了百科纷呈、五光十色的新书,拿起来翻看一点也不单调。我剪的东西多,报纸上文章大都不规则,我把它们拼接起来,贴在杂志中不准备再读的文章上。打开看时,只见左上角是“维生素C治疗癌症”;旁边一篇则在介绍“数理逻辑”是个什么概念;下来也许是“考古新方法——碳十四同位素测定年代”;中间可能会有一篇轻松的短文“谈谈热带雨林”;右下角或许贴着一篇一千五百字的矩型竖排版长文,是介绍“动物器官相关论”的。就这样,到了出国的时候,我家里贴有剪报的杂志,已经装满了一只大木箱。
 
来到美国这几年,中文读物的种类少得多了,《世界日报》却以一当十地,替代了过去在家常看的一些报纸和杂志。那众多的版面和丰富的内容,延续了我剪报的爱好。“综合新闻”版上很多新闻的背景,对我来说,就是美国社会、法律、经济、生活方式等等的历史和知识,很有保留价值。台湾和香港新闻版也是如此。就连“大陆新闻”版上的报道,我都常剪,因为目前的动态就是历史记录。“世界副刊”和“家园”里面的散文和知识小品也是我收集的重点。每天阅后的“上下古今”,大都是开着天窗放在一旁的。《世界周刊》我经常得出去再买一份:“世界广场”、“专题报道”、“社会切片”、“法律-移民-社安”、“理财”、“医疗保健”等版面常常是正反面,剪了这边,就破坏了那边。美国各式各样的办公用品,改进了我的收集方式。我用五个二十一格的活页夹,把剪报分了一百类。唯一的遗憾是,自然科学类的文章数量少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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