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不是大渡河
山路越来越弯曲起伏,路况也越来越差,加剧的摇晃、抖动大大消弱了八一勇士的精神头儿,有几个小站他们也不下车玩儿了。参谋长、马秀才和四和尚几个爱看书的也不看了。黄昏时分,汽车来到一个小镇子的东口。陈师傅停好车,打开车门,转头对他们说了两天来最长的一段话:“首都来的红卫兵小将们,你们到站啰,不要忘记东西。”
“到啦!”东倒西歪的小将们跳了起来。
“不会吧?刚才过的那个县城还写着甘肃省呢。”四和尚看着参谋长。
“是不大对劲,”马秀才说,“我路上仔细算过,我们没走那么多里程。”
“先下车。”参谋长说。其实他上午就觉得他们可能错大发了。
八一勇士下车,向陈师傅道谢,说了再见。几个新乘客上了车,车门关上,汽车掉过头,沿原路往回开走了。
小镇坐落在前面地势较高的位置,一条石板街道斜斜向上,两边是高高矮矮的瓦顶砖木房,在夕阳下显得古朴宁静。和他们一起下车的两个乘客已经走上了街道,而红卫兵小将们的面前不远处却站着一位六七十岁的婆婆,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九个军装军帽,带着大包小包的大孩子。马秀才几步跨过去,弓着背,微笑着说:“大娘,问您点事儿。”
这位婆婆身材矮小,头裹蓝布,两鬓和顶部露出灰白的头发,她身前是一条从脖子到脚面的褪了色的蓝布围腰,背上则是一个几乎和她人一样高的上大下小的竹背篼。她略仰起头看着马秀才的长脸道:“说嘛。”
“这里有大渡河吗?”马秀才把问话说得很清楚。
“有——。”婆婆的“有”字声调拖得很长。
小将们围过来,注视着老人。马秀才又问:“在哪儿呀,还有多远?”
“那不是呀?”婆婆大声说,并用手指着土路的另一边,像是在责怪这群娃娃睁着大眼睛却不会自己看。
众人都转头望着那条长满杂草,几乎干枯的小水沟。沉默片刻,大驴叫道:“怎么没水啊?!”
“冬天的嘛!”婆婆说,“夏天都要涨到路上来喽。”
“这怎么可能是大渡河呢?!”四和尚皱着眉看着婆婆,像是在质问。
“咋个不是嘛?”婆婆反问,“你想把它叫做啥子?”
“反正它不配叫大渡河。”阶级仇也插话了,他断定这不是他们憧憬着要强渡的大渡河。
“你这个人怪得很。”婆婆微微一笑,“天地山河、鸟兽鱼虫,和刚生下来光叉叉的娃娃一样,名字还不都是人给起的。名字只是个称呼,又不是封官赐爵,有啥子配不配的哟?”八一勇士瞠目结舌,没想到这个山沟里的老太太说出话来一套一套的。婆婆又说道:“很多名字一点道理都没得,这个河的名字好歹有根有据。”
“什么有根有据?”四和尚很不服气地说,“这么个小河沟怎么都不能称上‘大’字。”
“不是说这条河大,是有些人河多了它的水,肚皮会大,大得像怀儿婆。”
“什么怀儿婆?”几个人同时问道。
“幺姑就是怀儿婆!”婆婆身边的小男孩儿大叫起来。接着,他把小肚子使劲向前挺出,双手虚托着腹部,左右晃着向前挪出步子,笑着说,“我也是怀儿婆。”
“怀儿婆就是孕妇。”马秀才说。
郑心渠叫道:“老大娘说这条小破河连孕妇都能跳过去!”
“不是,”马秀才道,“是喝多了这条河的水,肚子大得像孕妇。”
“废话!”四和尚嚷道,“哪儿的水要是喝上一大桶,肚子都会鼓起来……”
“等等,”参谋长立起手掌道,“这河是大肚子河。”
“对呀——!”马秀才问婆婆,“您这条大渡河的渡字是哪个渡字呀?”
“肚子就是肚皮嘛……”婆婆显然被马秀才的绕口令搞糊涂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向婆婆询问,终于得到了确切答案,这条河叫“大肚河”!八一勇士沸腾了,吵吵嚷嚷,不知该哭还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