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退

生在新中國,長在红旗下,長身体時餓肚皮,長知識時學校關閉,要工作時被送去农村,你説我,的前半生幸福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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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年前结束的那场持续了整整十年的“上山下乡“运动,使得我们这一代人成了“多余的一代“,“失落的一代”。那场运动,对我们来说,不啻为一场空前的浩劫,一场历史的大悲剧!這场悲剧的演绎过程中,時而出現可笑又可悲的悲喜闹剧,當年的“病退“就是這样的一场闹剧。

一九六八年十二月廾二日,昏庸不堪的“最高指示“发表,嗣后所有的中小学学生“理论上”都将去农村接受“再教育“,甚至一些身患殘疾的青少年也被逼迫去了农村,我的一同学,跛脚,当时也去了江西。如此不人道的运动,当然受到社会公众,特别是家長父母的反对,于是,出台了本人称为“病退”政策的上山下乡补充政策。根据这条政策,无论是谁,上山下乡义不容辞,但身体有严重健康问題的知青可退回原藉。

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政策的宣传作用大于实际作用,有忽悠,搪塞百姓之虞。政策条文没有正式公佈过,对什么是“严重的健康问题“含混不清,语焉不详,留下了任人解释的余地。由于患哪些疾病可以病退不明确,全凭政府解释,平民百姓们往住无所适从。我有一个不错的朋友,是当地农村的一位医生,他也搞不清什么是“严重的健康问题”指的是什么?有一次,他对我说,患有肝肾综合症的人办病退该没有问题吧。他说得不错,只有半条命的人才算是有严重的健康问题。

當年我去过设在建国西路上的“徐汇区上山下乡办公室“(简称“区乡办”),还未进门,就听到小院里面人生鼎沸,进去后,只見里面人头攒动,知青,还有不少头发花白的家长,排成又“粗”又長的隊伍,等待接見。不少人手里拿着各大医院的病历,脸上写满了焦急,无奈和悲哀,大家聚在一起交流,談的都是知青患什么样的疾病能病退回来。区乡办小楼内有几个“接待室“,每个接待室都有一个所谓的“接待員”,身前身后围满了人。我挤进人群,旁听了一会儿,記得当时的感觉是:这些接待人員不是来替人解决问題的,他们是来搪塞百姓,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尽管如此,“病退“政策还是犹如久旱后的甘霖,给在农村一愁不展的知青带来一絲希望。不少知青想借此离开“上山下乡“的无边苦海,动起病退的脑筋来。

知青们跃跃欲试,企图在自已身上找出“严重的健康问題来,找不到或健康问题不夠严重,不少知青就另辟蹊径。那时,知青中流传着不少能使化验结果不正常的窍门,什么往尿样中滴血升高红血球啦,什么久站后去检查尿样能提高尿中的蛋白含量啦,什么接连几夜不睡,吃大量生大蒜能使肝功能检查结果不正常啦,等等。

這些方法不靠谱,搞不好會闹出大笑话来。有的知青往尿样里滴了太多血滴,结果尿检時红细胞满視野,连用七、八个“十“号还不夠;有的化验单只是一,二項指标高,其他的都正常,实在看不懂,还有的为证明自已有病,巴结,甚至行賄医生,等等,妙着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那时的我们,年轻力壮身体好,但不少人把这上帝贈于的礼物当作負担,反而希望生一场大病。我現在还清楚记得,某知青大声感叹要是他的一条腿断掉就好了。一些人自已虐待自己,结果真的弄出病来,痛苦一世,后悔一辈子。

无论知青用什么办法,知青办的人員以不变应付万变,对雪片般飞来的病历和化验单,不是吹毛疵就是一概否认。申请病退的人成千上万,但真正办成的没有几个。

今天的人,对三十多年前的我们为了“病退”而造假,甚至惜自虐和自殘,覺得不可理喻,不可理解。的确,没有经历过那个水深火热的年代的人,哪能理解那个年代带来的荒唐和痛苦。愿我们的梦魇永远不要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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