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蜻蜓和国豪婚后第三年的盛夏。国豪在家里吃过晚饭后说要去赌船上值班。他冲了个淋浴,把两腮的胡茬刮得见了青,还喷了不少乔治阿玛尼的香水。出门前,小蜻蜓扑上去索吻,“你去上班,喷这么香干嘛,想勾引个上船赌钱的富婆呀!”她开着玩笑送走了他。
无聊地看完了电视明珠台晚上9:30时播放的美国电影,小蜻蜓悻悻然独自上床就寝。夜很深了,整座公寓隐入沉沉的夜幕。小蜻蜓梦到自己在一个桑拿浴室里,有人不停地往木桶里滚烫的石块上浇水,蒸汽弥漫了她的视线,热气熏得她大汗淋漓都快要虚脱了。她想让那个人停止泼水,但她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埂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她爬起身想要从浴室冲出去,门是锁住的,怎么也推不开……,惊恐的她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头发枕头上浸透了香汗。原来是家里的空调机短路,停止供冷风了。三更半夜的,不可能找人来修,她起身冲个凉,饮了一大杯冰水。这里的夏季没了空调是很难熬过的,她再也不可能睡得安稳。
虽然港岛上合理合法的赌博只有赛马和六合彩,实际上海岸还停泊着不同商家的近十艘赌船。赌船表面上看起来与邮轮无异,每晚8点以后就载满了赌客驶入公海,第二天清晨再停赌靠岸。小蜻蜓是不可能去出了海的船上找国豪的。她坐在家里连拨了十来次电话,国豪的手机一直关着。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估算着船该靠岸了,小蜻蜓迫不及待地开着车去公主号赌船找她的心上人去了。那是个阴郁的早晨,海天连在一起,笼罩着一片混暾。逆着乌乌泱泱下船的赌客,一张张熬了通宵的面孔有的亢奋有的沮丧。小蜻蜓不顾被她撞到的路人的抱怨,自顾自地冲着经理室跑过去。
“我们家国豪在哪儿?” 小蜻蜓问房间里的人。
“弟妹有没有搞错,豪仔昨晚上没上船啊。”房间里年纪最大的一位回答。
小蜻蜓心中一怔,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她又问:“昨晚公司里有什么事需要国豪去办吗?”
“应该没有事啦,不清楚。怎么,豪仔没回家吗?”另一个年轻的说,但小蜻蜓看到那个人被年纪大的推了一把,“噢,没回去兴许有事吧,别担心,办完事他自然会回家去的。”
小蜻蜓知道问不出结果来,只好走出赌船准备驾车回家。踩着了油门,她想起家里连空调都没有回去干嘛,狗狗有菲佣照料着呢,找不到国豪在家待着也是烦。不如到海都酒楼约个朋友聊天吃早茶。这么想着,她就奔着中环的方向去了。
生意好的酒楼,早茶时间永远的客来客往人声鼎沸。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有的人是忙不完的忙,有的人是挥霍不尽的悠闲。小蜻蜓拨通电话约了环亚旅行社老板的千金。先到了的她站在前台那里等候空位。有爱人的女人脸上长着旁人看不到的第三只眼睛。当她无目的地扫视店堂里食客的时候,第三只眼电光一闪照亮了角落里一对不寻常的男女,小蜻蜓的另外两只眼马上开始聚焦!那是她的国豪,他正情意绵绵地对着身旁一位娇姘艳丽的女郎窃窃耳语呢,那女人垂着眼帘很恬静地微笑。国豪显然没有注意到小蜻蜓的出现,因为男人没有长第三只眼,两只眼睛有了目标就顾不上别的事儿了。
小蜻蜓咔咔地踏着尖细的高跟朝那张餐桌走过去,她昂首瞠目的仪态像极了一只准备和情敌决斗的驯鹿。接近狙击目标的时候,她突然本能地收敛了万丈怒火,强颜挤出来一付礼貌的笑容。她知道,在这么多张着眼睛和耳朵捕捉“丑闻”的观众面前,她绝不能失了身份,绝不能轻易成为别人的笑柄。港岛茶楼酒肆里发生的每一段三角、四角、八角的情事都会顷刻间随风吹遍全城。
小蜻蜓绵里藏针的语调是柔滑的,像是石崖上流淌过的溪水:“呦,我老公这么早就从船上下来了,你忙了一夜累坏了吧?你看我真的是心有灵犀,竟也到这里来吃早茶,真是不约而同呵。这位小姐该不是我们国豪船上的同事吧?”忙字当然是双关语,她故意说得拖长了音调。
国豪始料未及,一时语塞。唐韵从容不迫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薄纱披肩滑落了,露出圆润细腻的肩膀,她平静地开口为国豪挡驾:“这一定是弟妹阿曼达了,早就听说过你,只是没见过面。你好年轻好漂亮,和国豪很般衬的嘛。我叫唐韵,不是国豪的同事是同乡,很久没见过这个兄弟的面了,好巧今天在这里碰到。是我看他一个人,就邀请他过来坐坐。刚好你也过来,今天该着我这个当姐姐的请客,叫服务生加一把椅子,你也在这里坐下。阿曼达不会计较的啦,对不对?”唐韵的应答滴水不漏,她说着就挥动手臂招呼跑堂的搬把椅子过来。有时候很难说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她唐韵是谁?早练就了入水不溺,淬火愈坚,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的不烂金身。小蜻蜓要跟她斗法,还嫩了点。
“不必了,你们聊。我还约了别的朋友。靳国豪,我当着外人从来没有驳过你的面子,我们有话回家再讲。”小蜻蜓掷地有声地说,杏目里放出两镞利箭,狠狠射中国豪的眼睛,他转脸装作向邻桌瞭望闪避开了。
国豪知道自己面临着一场躲不过去的疾风骤雨,利害得失在他脑子里拉洋片似的交替翻转。
小蜻蜓在前厅寻到了正在左顾右盼寻找她的女友,她对她说这里太噪杂我们换个地方。
国豪一夜没去赌船上是事实。若不是心虚,真的去了夜总会或是其他地方涮夜没必要欺骗她的,所以他所有的辩解都变得很苍白无力。尽管他斩钉截铁地否认是和唐韵过的夜,他只承认唐韵是个久未联络了的旧相识。小蜻蜓清楚国豪喜欢哪一类的女人,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个女人对于男人有怎样难以抗拒的魅力。当晚,面对痛哭到几乎背过气去的小蜻蜓,国豪低下他高傲的头颅,双膝落地忏悔不已。他被罚不许碰她,只好独自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个星期。危机虽然过去了,小两口之间还是埋下了猜忌的火种。任国豪百般圆场、千般哄劝,一滴可疑的油星就可能点燃一片烈焰。
为了捍卫自己的家庭壁垒和财产进项,小蜻蜓和国豪约法三章,她必须随时随地都能联络到他。她还重新布局了存款和证券的买卖,决不允许肥水流入外人田!属金牛星座的国豪心思虽活络,对于已经存在的生活形态是有很大惰性的,他不愿意散财,也不希望散伙。对于他,背着小蜻蜓的约会增加了一定的难度,并不是没有办法遮掩。他依然迷恋小蜻蜓的身体,也欣赏她应酬和理财的本事,但他不可能对唐韵彻底放弃。日子在时而剑拔弩张、时而舒缓的变奏里继续,与大多数维持着的家庭无异,小蜻蜓和国豪婚姻的小船在波浪起伏中一桨低一桨高地向前划行。
转眼到了岁末,大街小巷里蒸腾着一种辞旧迎新的兴奋。因为公司的会计催各个部门在新年以前把当年的帐清了,国豪下班后到客厅存放票据的柜橱抽屉里翻找可以报销的发票。平常,他只管往家里交钱而不问去向的,见到抽屉里的票据被小蜻蜓分门别类归理得整整齐齐的,不由得为老婆的精明啧啧称道。翻找中他无意间看到一张价值上千万港币的人寿保险单,令他有些惊讶,这笔开销的数目不小,小蜻蜓从来没有对他讲。他还注意到,为他购置这一笔高额人寿保险的日期正是他与唐韵的关系被小蜻蜓发现后不久,如果他靳国豪意外身亡受益人将是小蜻蜓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我年轻力壮的,你花这么多钱买这个干吗?你咒我死吗?”国豪的手愤怒地抖动着那张保单,冲到小蜻蜓面前质问。小蜻蜓正歪在沙发上翻看一本时装杂志,心里一慌杂志掉在了地下。
“乱说,我怎么能咒你,我天天都为你的健康和长寿祈祷呢,没有你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小蜻蜓从他手里抢过来那张纸,心里很懊悔当初没有把它收藏好。
“你给我住嘴!我在外面辛辛苦苦挣的钱大多数都交给了你管,你竟然还嫌不够,算计到我靳国豪的性命上了!我现在一没病二没灾的,你好好的钱不拿来生钱,买这种衰保险,我活着连个响都听不到,你马上给我停掉!”
“国豪,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从事这个行业毕竟有风险,要是我们有了小孩子,我又没有收入我拿什么养家呀……”小蜻蜓竭力寻找可以缓和这件事的借口。
“有风险我知道怎么避,我还且死不了呢!现在连小孩子影子都还没见着,你少拿小孩说事。再说了,就算我出了意外,受益人连我母亲都不在这个单子上,你也太自私了吧?!”国豪很少用这么高的声调对小蜻蜓叫嚷,他紧攥双拳,太阳穴处有青筋抖动,嘴角边的肌肉不停地抽搐。小蜻蜓见国豪真的动了气,扑到他的胸前使出她所有谦卑和柔媚的功夫来哄劝,总算是暂时浇熄了国豪胸中的怒气。
一场暴怒之后,国豪坚持要把过往所有的存折和股票债券的帐目核对一遍。结果发现,有一大笔款项对不上帐,小蜻蜓坚持说有一些招待朋友饮茶吃饭和买东西的票据没有都留下,国豪对此将信将疑。其实,小蜻蜓发现国豪有外心以后,确实瞒着国豪将一部分钱偷偷存入了自己在美国的另一个账号。
人在江湖,国豪一直笃信吉凶的预兆对命数的影响,小蜻蜓不是不知道。一切暗示“死亡”的说法都是他的大忌,她竟然瞒着他去买这样方人的保险,事后他仍是越想越不是滋味。
对国豪来讲,自己的女人平日里发发小脾气或者无理狡三分他都可以容忍,但在财产上和他分心是绝不可容忍的。国豪从此失去了对小蜻蜓理财的信任。他坚持收回自己对于家庭进项的控制,以后每个月只给小蜻蜓一定数额的生活费!意识到小蜻蜓娇憨顺从的表象下掩藏着慎密的心机,本来温馨明朗的家仿佛边边角角都暗藏着玄机,他对她亲密无间的浓度就被猜忌渐渐地稀释了。在外面要提防,在家也不踏实,他赌气在外面过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终于在一次小蜻蜓引起的口角之后,国豪认真地提出来不想再跟她过日子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