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在王富贵知道任盈盈怀孕后幸福得感觉像在天堂里活着的时候，Google老张却仿佛在地狱里煎熬着，丈母娘在的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老张邀请岳父母来探亲是为了表孝心，当然是因为老张深爱老婆Judy。
岳父母初来美国时一家人一团和气，老人家看女儿女婿住豪宅，开轿车，觉得很风光。
虽然私底下觉得女婿外表不够体面，但是老张有美元撑腰，岳父母也不敢小看老张。
Judy的父亲一辈子老实巴交，工厂倒闭下岗后，在县城一家中学门房守大门，直到今年才退休。
Judy的母亲曾经是纺织厂女工，下岗后开了个小卖铺，这个小卖铺成了家庭收入的主要经济来源，Judy的母亲像许多女人一样苦日子过久了，就有些抠门，爱占些小便宜，很市侩。
老张娶Judy时，承诺每个月给岳父母三千人民币养老，丈母娘才关了小卖铺，跟其他同龄老太太一样，每天扭秧歌，打麻将，过起舒心日子。
所以，小两口刚结婚的时候丈母娘以老张为傲。认为在世界知名大公司当工程师的女婿老张是家里的救世观音，是应该像神一样供起来的人。
可是丈母娘来美国后，开了眼界，长了见识，跟人攀比，就不满足了。
Judy的父母来美国后，老张夫妇像其他中国同胞一样周末带探亲的老人家去当地华人教会。在华人教会可以结识其他来探亲的老人，大家聚在一起有吃有喝互相聊天作伴，多少能克服点在美国语言不通的冷清寂寞。
华人教会几乎每周都会在不同教友家里举办聚餐查经活动，当然召集聚会的教友都是有大房子的富裕家庭，否则怎么能容纳下几十人？
参加了几次家庭聚餐会，老张的丈母娘意识到女儿并没有幸运地钓到金龟婿，女婿老张不过是个普通的码农，住的是普通民宅，开的车只是日本产的经济型轿车，拿的工资只够养家糊口，根本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
实际上，通过跟其他探亲老人们的交流，老张的丈母娘认为自己的女儿嫁得有点亏，依Judy的学历外貌，嫁给老张做老婆有点像鲜花插在牛粪上。
丈母娘的心思一活泛，老张立马被从高高供起的神坛上拉了下来。
晚饭四菜一汤的待遇减半不说，丈母娘还觉得老张应该精心伺候自己长得天仙般的老婆才对，孝敬丈母娘也理所应当。
以前小两口独自过日子的时候，都是Judy做饭，老张洗碗，分工合作，配合默契。
岳父母来探亲的时候，Judy已在社区大学上课。一开始，都是岳母做饭，Judy洗碗。老张若抢着帮老婆洗碗，丈母娘就会说：“男人干大事，家务活应该由娘们做。”
后来丈母娘看扁老张，就开始吆喝着老张吃完饭洗碗，不要像大爷似的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和报纸。
丈母娘也经常在吃饭时说xx家的房子多大多漂亮，xx家的女婿做生意发财成了千万富翁......
日子久了，老张再迟钝也听得出丈母娘是什么意思，嘴上没说什么脸上却不高兴，餐桌上的气氛就有些冷，家里的一团和气也荡然无存。
Judy是个聪明的女人，岂不知这其中的奥秘。
老张不在家时Judy劝母亲少说两句，Judy的父亲也借机替女婿说话。
只是Judy的母亲在家强势惯了，哪容父女俩指教，Judy被母亲骂心有天高命有纸薄，嫁了个没本身的丑八怪。而Judy的父亲则在老婆一如既往的“窝囊废”的责骂声中灰溜溜地躲到院子里抽闷烟。
Judy白天挨了骂晚上躺在老张怀里诉苦，老张好言安慰老婆。
老张心疼老婆怕老婆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只能忍气吞声，对丈母娘的种种苛责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并不多理会。
可惜丈母娘不是省油的灯，隔三岔五总生出些事来。
丈母娘数落小两口天天洗澡费水又费电，两人只好每天晚上到健身俱乐部洗澡，第二天早晨起来用湿毛巾擦擦完事。
丈母娘嘟哝小两口天天换衣服，衣服没穿破都洗破了。小两口只好把换下的衣服攒成一堆藏起来等老人不在家的时候才洗衣服......诸如此类的不和谐，将小两口当初接父母来美孝敬的热情一点点消耗殆尽。
但这些都只是小事，更大的烦恼还在后面。
老年人早晨睡不着，早早起床出去散步，发现小区里的住户每周都会扔出些“宝贝垃圾。”
这下可坏了，老两口热情高涨的开始往车库里存捡来的宝贝，从床垫/家具/沙发到桌椅，微波炉/电视/小孩玩具......很快，老张的车库就满了，老张只能把车趴在外面。
老张和Judy 劝说，丈母娘却振振有辞，说了一通忆苦思甜，勤俭节约的大道理。据说，这一车库旧家具能卖上千美金不成问题，抵得上老两口三个月的退休工资。
让老张最不能忍受的是自从岳父母发现饮料瓶易拉罐能换钱后，每周小区收垃圾日，老两口都赶在垃圾车到来之前，一个人推着个捡来的婴儿车，一个人提着黑色大垃圾袋，在小区里挨家挨户翻垃圾筒。
而且，老张的丈母娘头脑精明，很快就把收宝贝的阵地扩大到附近的几个小区。
当老张看到丈母娘在餐桌上运筹帷幄地指挥着老丈人画每日捡宝路线图时，几乎要哭出来，因为每个周末丈母娘都会督促老张开着车拉着几大袋瓶瓶罐罐去超市门口的自动回收机换钱。
老张家的两辆车都是小型轿车，后备箱装不了多少，一般都要跑几趟。
浪费的油钱都可以忽略不计，可怜的老张不光给丈母娘当司机，还要当搬运工，黑袋子太大了，女婿年轻力壮怎么能让丈母娘老人家提？
老张苦着脸，和丈母娘一人霸占一个回收机器，忍受着旁边流浪汉嫉恨的目光，一个一个地将瓶子扔到机器里，脏兮兮地忙乎半天才挣几十块钱。
可怜的老张，世界一流IT公司聪明绝顶时薪100多美金的工程师 ，丈母娘廉价的劳动力......每次跟丈母娘出行卖饮料瓶，老张都像做贼似的，戴个黑墨镜，大沿帽压得低低的，生怕被认识的中国人看到。
若老张不伺候丈母娘，就只能是自己如花似玉的老婆，为了心爱的老婆，老张忍了......
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老张的岳父母听说当地的一些教堂每周固定发放免费食物给无钱买食物的穷人，比如青菜水果面包豆子还有罐头食品等。
两位老人家不打招呼，擅自做主把老张放在储藏间旅行用的几百美金的高级中型拉杆行李箱当成了运输工具，跟其他老人一起结伴坐公交车去教堂排队领取免费东西，反正老人家每天有的是时间。
慈善机构本着信任的原则，并不查任何个人资料，Judy的父母按前辈们传授的经验分开排队，居然每周能拿回来两份免费发放的东西。
然后就惨了了，天天晚上丈母娘都会用拿回来的免费食物做晚饭，不外乎是圆白菜炖胡箩卜，外加罐头豆子或午餐肉之类的，时间久了老张和老婆回家一闻到这几样就想吐。
Judy受不了去店里买些其他新鲜菜换口味，就会招来老娘的数落。吃一顿剩下的被老娘放在冰箱里，几天不做就放坏了，成了不会过日子的罪证，又多了些被教训的话题。
娘俩为吃饭的事情隔三岔五打嘴仗，家里乌烟瘴气。最后Judy认输，不喜欢吃就少吃几口，刚好减肥。
老张受不了索性在公司吃晚饭，反正Google免费的食物有的是。
老张在家跟老婆呆的时间越来越少，回了家也没个笑脸，Judy跟老娘发生争执又天天见老公冷着脸，小两口之间的感情也渐渐淡了不少。
有时候老张心疼老婆，会冒着丈母娘发飙的风险找个借口带Judy去饭馆吃饭。不是小两口不孝顺，而是老两口一辈子节省惯了，舍不得在外面花钱吃饭，只要一提去外面吃饭丈母娘就火冒三丈。
岳父母刚来时，去一家意大利餐馆吃了顿饭，当丈母娘发现一餐饭花了一百多美金，心疼地像割了自己的肉。数落了一个月，老张和Judy的耳朵都磨出茧子了，所以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到外面吃饭。
对于吃了一辈子苦的两位老人来说，每周有免费的吃喝，真是天上掉下来馅饼的好事，怎么会嫌弃？
心情好吃得多，又能天天出去捡宝贝垃圾赚钱，老张的岳父母身体似乎比在国内更加硬朗结实，只是皮肤被加州毒辣的太阳晒成了拉美人的黑棕色。
Judy心疼父母，多次劝阻也没用。不知道的人以为小夫妻俩不善待自己的的父母，其实老俩口自己养老没有问题，老俩口如此辛苦是要为宝贝儿子攒钱。
Judy的哥哥好吃懒做，40岁了还不务正业，跟老婆离了婚就赖在家里啃老。从老张认识Judy到现在，老张陆续已贴补给大舅子两万多美金，总说要做生意，但总没见生意开张，只知道没完没了地跟父母要钱。
有免费的吃喝又有钱转，丈母娘开始在老张耳边吹风想在美国长期定居，把国内的房子留给儿子。老张都不敢接话茬，老张不敢想象自己一直帮丈母娘卖瓶子，总有一天自己的家会变成垃圾回收站，总有一天老张会崩溃。
可是，该来的还是会来，火药桶有一天还是被点燃了。
那天老张在公司吃了晚饭才回到家，老婆不在客厅，丈母娘冷着脸老张进门都没吭声，岳父不知道躲到哪里不见人影。
不用猜肯定又是娘俩发生争执，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老张习以为常。
老张上楼，见Judy坐在卧室里哭，于是闷声闷气地问：“又怎么了？”
Judy红着眼睛看着老张说：“我哥又要钱，我爸妈为了省钱，居然想把我们家的后院挖成菜地。我回来一看很生气，结果我妈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老张一听这话急忙冲到窗前，差点气得吐血，早上还雅致美丽的后院现在一塌糊涂，绿油油的草地被挖得乱七八糟。
去年Judy来美国之前，老张花了两万美金雇园林公司专门设计的园林景观全部被破坏，仅是一套自动浇灌系统就花了五千美金，可是现在水管喷头都被刨出来扔在地上，岳父正光着膀子拿着铁锨在翻地。
老张冲到一楼大叫“爸，停下，不能挖！”
丈母娘却喊：“老头子，挖，接着挖，一个月扔几百块在草地上，不能吃不能喝的。变成菜地多好，自己吃不完还可以卖给邻居，多实惠。”
老张急了：“胡闹，我花了两万美金请人收拾好的后院被你们糟蹋了。”
母娘一听大吼：“败家子，脑子进水了，你居然把两万美金扔到后院里。娶我女儿你才给了我两万美金，你有那闲钱为什么不给我儿子？”
丈母娘不提还好，一提大舅子老张就火大。
气头上的老张质问丈母娘：“你的儿子，没手没脚吗？凭什么跟我要钱？我的钱也是辛辛苦苦一分一分挣来的。”
丈母娘却斜着眼冷笑着说：“就你长的这副德性，能娶到我家的漂亮闺女，难道不应该多花点钱吗？”
老张被丈母娘气得发抖，走上前手指着丈母娘：“你，你，简直是岂有此理？”真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丈母娘大声哭嚎着，把老张的祖宗三代轮流问候了个遍。
Judy听不下去从二楼冲下来气冲冲地大喊：“妈，你住口，别像个泼妇，让隔壁邻居听见我们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还没等老张反应过来，丈母娘已冲上前打了女儿两耳光，气哼哼地说：“你这个赔钱货，找了个窝囊废，我白养了你这么大。嫁了人就不管你哥，你是人吗？”
Judy捂着脸哭着说：“你还好意思说，这么多年，我辛苦挣来的钱全被你拿去给我哥，都玩牌输掉了，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的幸福？”
老张的丈母娘一听这话恼羞成怒，居然顺手拿起锅里的菜铲就往女儿身上乱打，老张一看丈母娘打老婆，心疼地冲过去抓住丈母娘的胳膊抢菜铲。
老张虽然是男人力气大，但个子比丈母娘高不了多少。丈母娘发威，像只母老虎用手一推老张，菜铲打过来，老张一个踉跄没站稳，身子倾斜头碰到了大理石灶台上，头磕了个口子，血喷了出来。
Judy 惊叫一声，从抽屉里拿了块毛巾按在了老张的伤口上。丈母娘看见老张头破血流，不再吱声。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屋里的人谁也没动。家丑不可外扬，这时候怎么能开门呢？
没想到敲门的人说是警察，屋里的人都呆住了，显然刚才动静太大，邻居听着报警了。
在美国，家暴是犯罪，只要动手无论轻重都会被警察送进监狱，被打的人求情也没用。
老张的丈母娘虽然来美国没多久，也在教会听说过有人因为打老婆被关到监狱里。这会儿老太太听见警察找上门，吓得瑟瑟发抖，满脸苍白地看着女儿女婿，一副乞求的模样。
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老张只好去开门，Judy看到老妈害怕得发抖，也担心警察知道真相的后果，跑上前拉了拉老张的胳膊，说了一句：“老公，求你！”
老张打开门，两个警察看到流血的老张，马上虎着脸走进屋举着枪四处搜查，楼上楼下每个房间都查看一番，没发现尸体，才松了一口气。
屋里的两个女人还有刚走进屋的老张岳父，看到两个人高马大举着枪的美国警察，都有些害怕，直愣愣地盯着老张。
老张自己没动手，所以很淡定。也知道警察上门，按找法律程序，先问受害人，然后依次讯问目击证人。
老俩口不懂英语，警察说什么都是鸡同鸭讲。
Judy的英语水平跟警察交流一点问题也没有，但毕竟打人者是自己的妈，再生气，也不会亲人送到监狱。
关键是老张，伤得最重，也是被丈母娘折磨得最惨的人。
警察问老张谁打破了他的头。
老张犹豫了一下，告诉警察是自己不小心撞到灶台上磕破的。老张这句话让老婆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下来。
警察明显表示怀疑，转身问Judy。Judy也说是老张伤到自己是个意外。Judy心想无论如何都是人民内部矛盾，不能让老妈被警察带走，那可是花大钱受大罪。
警察半信半疑又问老两口，老两口头摇得像拨浪鼓，一个劲摆手说听不懂。老张告诉警察老两口不会说英语。
两个警察问不出情况，只好走人。
警察走了，屋里的四个人才松懈下来
老张头上的血已止住，但Judy怕老张破伤风，坚持要送老张去看急诊。
小两口出门时，老张对丈母娘说：“请你们回去吧，我们各自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还是各过各的好。”
老张关上门，将目瞪口呆的丈母娘留在了身后。
一个流血的教训，让老张懂得，两代人的相处，仅有孝心是不够的......适当的距离产生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