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的真价值

（文章来源：腾讯·大家，文/顾则徐）

 

2012年我写了篇为保护北京东城区梁思成林徽因故居呼吁的文章（注：《依法严惩拆毁者才能保护古旧建筑》），有一些网友留言，意思是认为梁思成还算个人物，林徽因并没有什么真价值，不过就是到处流传的桃色故事才有了名声。

 

　　这不能责怪作如是看法的网友，因为他们所目染的信息，多是泛泛称林徽因是美女加才女，并且多是想象多于事实的关于她的情感故事：民国时期最有浪漫名声的徐志摩，加上梁启超之子梁思成，复加上弟子如云、一生未婚的哲学家金岳霖，有些作者还用暧昧笔法暗示、推论有其他著名男人。

 

　　不妨列举一些关于林徽因的书籍题目：张红萍《林徽因画传：一个纯美主义者的激情》、田时雨《美丽与哀愁：一个真实的林徽因》、丁言昭《骄傲的女神：林徽因》、黄杨《一世情缘：梁思成与林徽因》、刘炎生《中国第一才女林徽因》、刘炎生《绝代才女林徽因》、刘东黎《北京的红尘旧梦·一代才女林徽因：三个爱情故事的女主角》、张红萍《民国四女子：张爱玲、林徽因、陆小曼、蒋碧薇》，等等。这些书很多是以围绕林徽因女性角色而展开浪漫叙述乃至凭空想象。她的所谓才，不过是烘托她故事的佐料，以突出她的特异。

 

　　当然，并不能说这些书写的不是林徽因，更不能说不可以写涉及她的浪漫故事。但是，毕竟要知道，这并不是林徽因的真价值所在。

 

　　林徽因的真价值在哪里呢？她美丽，但自古美女多如沙。她有才，但自古才女多如云。恋她、赞她的名士多，但自古让男人要死要活的女子从来不缺。林徽因生在这样一个时代，中国女性试图摆脱数千年性别束缚，走向职业化，在自己的职业中争取与男性平权，显示并不弱于男子的天智、能力，创造出可以站在时代最高峰的成就。林徽因善画，但并不顶级。林徽因擅文学，但并不卓越。与同时代男人一样达到最高成就的，是她的主业——建筑。

 

　　建筑之于人类是最古老的发明之一，它从物理空间把人类与动物隔离了开来，当其发达则成了人类文明的实体形式。但是，建筑从来就属于男人的创造，女人仅仅是建筑的拥有者、使用者、赞叹者，并在这中间养成对男性的崇拜。这一男性独占的领域终于由林徽因打破。从世界而言，林徽因是不是卓有成就的女建筑师，第一人尚难确认，但我暂时也没有看到更早的女性人物资料。从中国而言，即使不论成就如何，林徽因也是女建筑师第一人。

 

　　林徽因的伟大并不只是在于打破男性在建筑领域的垄断，并不只在于她是第一个进入这一业界的中国女性。而更是在于她取得了卓越的专业成就，证明了女性不仅可以从事建筑，而且可以与业界最优秀的男人一样站到专业的最高峰上。从而，用实力证明了女性具有与男性进行平权的资格和能力，使得建筑领域再也无法拒绝女性有如旋风般地进入，日趋于平分秋色。如果要突出林徽因作为女性的意义的话，可以认为她所具有的历史价值高于了她的丈夫梁思成，因为伟大的男性建筑师并不只有梁思成，而伟大的女性建筑师则迄今唯有林徽因。

 

　　当不考虑林徽因的性别角色，仅仅从专业成就而言，林徽因是中国早期的现代意义著名建筑师之一。但她的主要成就不在建筑设计方面，而在于三个方面：一，中国建筑专业教育的奠基者之一；二，中国建筑史的主要整理者之一；三，中国古典建筑理论营造学的主要整理者之一。这些成就的意义，远远大于具体的项目设计，也大于她参与国徽等设计。不仅意味着现代建筑学在中国的开拓，而且意味着中国古建筑理论最终完成了现代性的系统化、理论化。

 

　　当然，林徽因的成就总是与她的丈夫梁思成的名字联系在一起，但并不能因此就以为她仅仅是梁思成的附属者。林徽因与梁思成是二位一体，林徽因即意味着梁思成，反过来，梁思成也意味着就是林徽因。事实上，梁思成走上建筑道路，恰恰是由从国外回来了的林徽因所促动。是林徽因首先立志于建筑，向梁思成描述了自己对于建筑的想法和理想，为梁思成打开了思维空间和确立了人生志向。从而，两人才携手一起奔向了共同为之奋斗终身的目标。梁林一体，这是当时人及业界向来的共识，并有非常充分的书面证据可以证明。

 

　　不懂得林徽因的真价值，她别的什么故事就都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