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朵双生花,所以我们天生自恋。自恋的人, 心是孤独的,身体是冷的。 所以我们总是在寻找那个可以让我们从身体到灵魂都觉得温暖的人。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我们也不知道, 但是跟我们使用同一个灵魂的那个共生体, 总是不断地催促我们继续寻找,哪怕你已经精疲力竭或者心灰意冷。 它是自大的,很难得被说服。它也是自私的,只想着它自己的需要, 并不理会我们能不能做到。所以,哪怕我们跟它如此骨肉相亲, 却免不了时刻争斗抱怨不休;我们是这世上物理距离最近的人, 却注定永世不得相见。。。
我出生的时候就不健康。我是早产儿,比预产期提前了两个月。 而且我并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一个孪生哥哥。
据我母亲说,我哥出生时哭声很是嘹亮,听上去非常强壮。 然后我出世了,细瘦如猫,毫无生机。医生都准备放弃了:早产儿, 又孬弱成这样,活下来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奇怪的是, 我那个本来生龙活虎的哥哥突然就安静了, 而我竟然慢慢在护士手里顺过来了气, 产房里只听到我细细的哭泣声。一群人都因此而兴奋着,没人注意, 我那个双生的哥哥陡然地失去了生命征兆, 等到有人发现情况不对时,无论医生护士们怎么努力, 也终究也没有让他存活下来。
从小,我就是明里暗里听着这种说法长大的: 我夺了我双生哥哥的命。。。所以,我是个不祥之人, 一个孤单至极的人,因为我的命相孤绝而霸道。
家族里,唯有一位寡居的姑奶奶对我很亲善。偶尔, 几乎已经盲了的姑奶奶会拉着我给我摸骨,一边摸一边说:" 你和你哥哥前世是一株双生花,所以你们只能有一个躯体。他呢, 舍不得让你受苦,把躯壳让给了你。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为了你们俩。"
我心里想着:到底什么才是受苦,到底什么才叫好好活, 谁说得清呢?。。。 虽然我不能肯定我作为躯壳唯一的主人就绝对是一种幸福, 但我多少觉得了些温暖, 我情愿相信那个素未谋面的哥哥待我是极好的。
我照镜子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用手把额前的头发撩起, 想象自己男孩般短发的样子,我的孪生哥哥应该就是这个模样吧。
有天我拿剪刀把自己的长发绞了,剪得很乱, 越想整齐就越是高低起伏不平,以至于越绞越短,最终不可收拾, 被我妈揪住带去理发店剪了个板寸。别的孩子笑话我, 我却觉得特别轻松,难得地开心。绞了板寸的自己跟从前很不一样, 似乎不再是一个人。站在镜子跟前,我觉得自己被生生剥离出来, 独立于这个躯体之外。我想用手指戳戳傻愣愣站着不动的那个人, 跟她打个招呼:喂,你看得见我吗?。。。 我觉得这个游戏有趣而且好笑, 结果我发现那个人脸上也浮现出古怪的笑意, 然后我瞬间又被生生拉回到那具躯壳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