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5/2007
(一) 换钱记
我去布拉格的时候没赶上好天。火车到站之前就有些纠结,要不要换点当地货币,换多少,这想法象眼前的伏尔塔瓦河(Vltava),随着火车婉婉蜒蜒,挥之不去。
没钱难倒英雄汉。那年带着全家和老人去罗马(Rome),结果欧元用罄,去了几个银行,人家楞是不给取钱。意大利银行的密码最多6位数,可偏偏我们的是7位数,取款机无法识别,又无法与自己的银行联系,只好干着急。
这次去布拉格,吃一堑长一智,手里带了现金,但是知道火车站的兑换处宰你没商量,一时没拿定主意。上次在布达佩斯的时候,一出火车站,就有人问,汇率比官方的好,皆大欢喜。不管怎样总得试试吧!于是我满怀希望,拖着行李箱,下了火车。
市中心的火车站很新,很漂亮,是我在东欧国家旅行时见过最好的。不过也就少了许多方便,我没看到有人在货币兑换处晃悠,只好先换点,回旅馆再说。一看回执,叫苦不迭,竟抽取了百分之二十的佣金,分明是抢钱吗!
好在我耍了点小聪明,没换太多,但好不容易跑到了捷克,总要带点什么回去吧! 革命尚未成功,換錢才是硬道理。
11月初的布拉格天黑得很快,才4 点多钟就变得人影綽綽了。查理桥(Karl?v most)上歌舞升平,天文钟前人山人海。这个城市,繁华奢靡,美丽中带着忧伤。那些波西米亚(Bohemian)男子,穿戴看似不经意,举手投足总有些颓废的味道。这是一个布尔乔亚的城市,走在街上,你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米兰昆德拉或者卡夫卡来。
时钟指向九点,换钱的事总得有个说法吧,我走向一个兑换所。这里处于国家博物馆大街,名牌商店林立,仿佛来到北京西单。看看当日汇率,又是零手续费,我掏出了钱夹。旁边一位一直在抽烟的中年人拦住了我。“你想换钱吗?我有优惠.”他有点东欧口音, 发“r”带颤音, 象俄语的“p”。“多少?”他说了个数,这与互联网上的买入价基本一致, 比兑换处要好得多。看我迟疑,这哥们说:”咱借个地方说话“。于是他把我引到背光处,说:“我会再给你百分之五的优惠”。真是天上掉下香馍馍了!有一次在西安,我就看到前面一人故意丢了张百元人民币,没捡。心想搞不好是陷阱。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陷阱?这次不能错过了。
我还是存了个心眼,”官方汇率应是最好了,你这么做岂不吃亏?”“你不知道,捷克要改欧元,这些钱很快就是废纸了”。说得条条是理。我拿出了三百美元,他马上伸手。“别急,你的钱呢?”这老兄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摞钞票,一五一十地数了起来。我发现这些钱很新,另外上面印的是西里尔字母,赶紧说“这是什么?”“钱哪!不信,你摸摸!“
錢幣的质感很好,也有水印,应该是真的,我就着街灯看了一下上面写的东西,啊哈!България(保加利亚),也不知是驴年马月的钱币,怪不得他愿意亏本出售,想欺负俺不懂!差點貪小便宜吃大虧!
我抓紧了自己的钱,走向了兑换处,耳边只听他在喊,“帮帮忙吧!再过几天这些钱就没用啦!”我心里在想,不拍贼偷,就拍贼惦记。
后来我和家人谈起这事。女儿说:“知识就是力量,学点东西总有用处“。我暗自得意。领导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也是,不是我首鼠两端,也不会被骗子盯上。
(二) 白吃记
查理桥朝北,桥门洞口不远处有一个北京餐厅。我这几天一直就着汉堡薯条,特想念中国菜,一看是中国饭,推门就进。
饭店很深,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再经过一个庭院,才进了餐馆。说是餐厅,实际上是自助餐,虽然还是以炸鸡块为主,毕竟有些蘑菇青菜,不贵,仅八欧元,于是我端碗酸辣汤,先坐下来。
刚六点钟,餐馆里客人很少,就我旁面坐着一对青年男女,二十出头。女的眉毛描得很深,穿着一条深色的毛线裙。时值深秋,看着都冷。男的头发微蜷,打扮得有些波西米亚的嬉皮风格,两人窃窃私语。老板娘忙里忙外,看似有些健谈,于是我就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好歹也知道点中国人是如何在捷克生存的。
不像其他海外餐馆老板基本是福建人,老板娘来自北京,八十年代就杀过来了。那时苏东巨变尚未发生,来捷克好签。她说生意真的很難,这些年来自国内的游客越来越多,日子稍微好过点,不过小本经营,日子过一天算一天。
也许走了不少路,我的胃口忒好,吃完一碟蘑菇,又去盛一碟。突然邻座声音大了起来,女孩似乎气呼呼地走了出去,老板娘瞥了一眼男青年, 他一个人正在独饮一杯咖啡。
第三碟我拿的是花生米。这时就听男青年接了个电话,他一边回答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往外冲。好个老板娘,一个箭步抓住了他的衣襟,但男孩力大,挣脱开来。老板娘立马打电话,过了一会,前院一阵喧哗,一个伙计把这小子押了回来。
“给钱!"
老板娘义正辞严。
“我没钱!” 这小子回。
“想耍赖,老二,叫警察!”
“别叫,让我打个电话”。
两人僵持着,大厅里气氛挺紧张, 可这小子毫不在乎。不一会儿,那女的走了回来。嘟嘟哝哝一通,男的说:“我也就是出去接个电话,打完了肯定要交的!
女的交了钱,两人气乎乎地离开,走时把大门摔得山响。
“好敏捷!”我暗自感叹. 老板娘说,一天总要有一两个这种吃白食的,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呀!
不知是什么缘故,自己也觉得特别没面子,曾记何时顾客变成了贼,说不定她也在注意着我。被人盯着的滋味不好受,赶紧交了钱,走人!
(三) 寻找卡夫卡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一座城市建筑可以很平凡,但如果有一两位值得骄傲的名人,给人的印象顿时不同。比如马里兰州的巴尔的摩(Baltimore),其建筑乏善可陈,在美国东岸林立的名城中简直不值一提,但因为大名鼎鼎的爱伦坡(Allan Poe),人们会到这个城市去寻找他的故居,甚至墓地, 整个城市从此变得有生气起来.
那布拉格呢?你可以说德沃夏克(Antonín Leopold Dvo?ák),他的第 9“自新大陆”交响曲只能用一个词“震撼”来形容。充满幻想的恢弘乐章,给新移民多少想象! 但也有的旋律象静静的伏尔塔瓦河一样千回万绕,在欢快的同时,你总是可以听到那一丝的忧伤,大渲大染的欢快过后,那是骨子里的悲凉。就像金庸《笑傲江湖》主人公大婚,曲终人散之际,窗外呕哑的二胡才是画龙点睛的所在。人生不得意常十八九,纵你一世英豪,你能天天都快乐?
不知道卡夫卡(Franz Kafka) 这一生快乐了几天。在卡夫卡有生之际,他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作为犹太人,不论在奥匈帝国,还是普鲁士他都不受欢迎。我曾翻出《变形记》(Die Verwandlung),那是在二十多年前,但当时我无法理解他如何以这么奇怪的视角,重新观察这个世界。他那在扉页上的照片,拥有一双怎样的眼睛?幽怨,敏感,多疑,惊恐,你说吧!
作为波希米亚和奥匈帝国曾经的首都,布拉克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城堡,气势非凡,俯瞰着美丽的伏尔塔瓦河和对岸节次鳞比的楼宇。也许是靠近大江大河,经年的苔藓也许还有污染将周边的建筑刷得漆黑,烟熏火燎一般。百十年前,卡夫卡急步于大街小巷,所见所闻与今天应该区别不大,清晨的闹市,一片寂静。马蹄敲击石子路,发出清脆的回响。那也许就是他在匆匆上班的路上。他供职于一个保险公司,不知是不是卖保险。他多次在给女性朋友的信中提到这不过是一份挣“面包”的工作, 骨子里烦透了。好在他可以写作,在字里行间里寻找自己的乐趣。
徜徉于布拉格的大街小巷,你会轻易地发现卡夫卡的踪迹,他的夸张的雕像,上学的地方,查理桥边的故居,黄金巷 (Gold lane),他生前不为这个城市欣赏,百年后却倍受追捧,精明的商家打造了大量以卡夫卡为主题的纪念品,吸引像我一样的驴友。
城堡边的黄金巷22号,是卡夫卡姐姐家,他曾在这里住过。在他那个年代,这里住着很多炼金术士,来来往往充满了神秘。今日黄金巷内有黄金,要想探访还得交不菲的门票。正午过后,从那个低矮的二层楼,卡夫卡只能见到城堡大教堂巨大的阴影。修士,教众的祈祷,钟声每日陪伴着他。作为无名小卒,没人会关注他,写得再好又如何! 不难想象他会借推销员的变形,来抒发自己的愤懑。变,变,变,穷则思变!
郁闷,大概不是卡夫卡的专利。对所有浪迹天涯的游子来说都会有。祖国在你远离她的时候,你才会察觉她是多么的美丽。卡夫卡,这个讲德语的捷克(奥匈帝国)人,给德語文學,乃至世界贡献一笔巨大财富。如果他一帆风顺,岂能有此成就?
从城堡南山的铁塔,可以俯瞰整个城市, 甚至这个欧洲最大城堡的屋顶。秋雨绵绵,伏尔塔瓦河水波粼粼。遠處舊城的紅屋頂,幻化成一片模模糊糊的橘红,仿佛是卡夫卡,德沃夏克...这些文化巨人的脚步在细雨中荡起的烟尘。卡夫卡們已然远去,精神财富卻留在了布拉格,供后人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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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wder 塔
伏尔塔瓦河
天文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