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山窝里的奔主村(散文?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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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山窝里的奔主村(散文•之二)
路加


少数民族的虔诚信徒

    安排住宿的时候,罗明彩领我们去附近村医良医生家。这是一个较为宽敞的农家四合院。但泥墙草顶仍是房舍的主基调。进院的一边是堂屋和卧室,隔着中间种了些山栀子和结着小红籽救军粮(火棘)的院落,对面则是牛棚兼厕所。厨房则设在某个角落里。正北两间分别是诊室和药房。房屋和院坝之间有带屋檐的过道,相当于游廊。一处廊柱上贴有“平安喜乐,盼早小康”字样的条幅。
    这里真是与众不同的一家。有从山下矿井接来的电源。堂屋里有一台不大的黑白电视机。尽管不见图像只见雪花,仍然吸引了几个年轻人围坐观看。偶尔出现带水波纹的影像,和带噪音的新闻或广告词,他们就乐。我问良村医:“有好一些的时候吗?”他带着极浓的滇北口音说:“有时好点。我不管它雪花,只听它说那样。比方哪里修路了,哪个当官的又犯事了,听到后就说给大家听。”他们对山外发生的事,也关心着。
    在良村医家,我们安排了住房,就把罗明彩家最好的屋子留给张云英母子,开玩笑说,你们是特权阶层了,你们娘儿俩就下榻于此吧。事实上,张云英家较富,老公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高管,攒了些钱,每年寒暑假,她都要带着儿子欧洲、东南亚地旅游,还有哪儿没去过?他们还真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黑灯瞎火,多数家庭没有电器设施,洗澡是舀一盆热水,把牛吆喝到一边再浇着水洗。厕所是和牛在一起的茅坑。食物虽然绿色天然,但多数时候没肉、没油星儿。明知条件差,她却一定要带着儿子来,早些补上城里孩子所缺的这一课。
    安顿停当,我们走出院子看看四围的峰岭。山连着山。较低的山坡上有一块块红土干田。薄暮的晴光里,还有人在使牛翻犁旱田,喝牛声一顿一顿地传来。这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雨季翻地。等不多的雨水一到,再把田耙平后插上稻秧,一家老小全年饵块的食材就有了着落。
    夜幕合拢前的微光残留在一丛丛剑麻上。这种热带植物,宽厚的叶边带刺,在村子里遍地皆是。据同行的地质工程师老彭讲,剑麻是经济作物,它的叶片、根茎纤维极有韧性,可以做成海船的缆绳。可惜这里没什么有效的方式向外界传递信息,一切都处于原生形态。
旱田一边的山梁子上,有一“官茅房”。一个粪坑上,架一些条石,四面用干柴茅草围上。我们戏称为五星级洗手间。由于未分男女厕,男生或女生进去之前,要先咳一声嗽,以免发生不测。这是距土地最近的肥源。村子里虽多使用农家肥,但贫水的庄稼收成并不高。

    奔主村及附近一些傈僳村寨被称为基督村。已成为基督教事工的秀英,曾给我讲过这一带村寨的信奉沿革。我于1990年初在云南怒江河谷参拍《国际大营救》,这部以拯救“驼峰航线”上陈纳德飞虎队坠机跳伞大兵为蓝本的影片,涉及到傈僳等多个民族参救,需要了解民俗。我查阅方志,发现其中提到包括傈僳族在内的几个民族,由于历史原因已不同程度地皈信基督,并在村里设有简易教堂。但当时剧情只采用傈僳族刀杆节、江沙埋情人这类民俗,就没有在意其它。
    一个晚上,罗明彩家几个人带着我们去看查经。有二里山路。我们打着手电,经过几处下临深渊的险坡,才看见前面山湾里的微弱亮光,远远地还听到断续的琴声和歌声。
    树丛里有一深绿外墙的木板房,比一般傈僳民居好,这就是教堂。但他们叫做经堂。据说这座经堂已建八九十年,几年前曾有拨款修缮,故不显破旧。我们推门进去,只见屋里一排排地坐满了人。这是奔主村及附近村子的村民。他们没有电视上常见的那种穿纱戴银的民族服饰,而是男子中山装或旧西装,妇女则多普通的对扣衫,只不过头上扎一条玫瑰红或苹果绿的织巾,格外惹人注目而已。
    屋子一边的墙壁上有木质的十字架。不高的台子上有乐队。打锣鼓的,拉二胡的,吹口弦的,还有吹奏葫芦笙的,但我们到时都停下了演奏。罗明彩告诉我们,说这里每晚的查经大约两小时。让人注意的是,台中站了两排衣着比较素净的姑娘,这显然就是唱诗班了。
    她们清唱赞美诗。歌词似觉耳熟:“生命的河,喜乐的河,缓缓流进我心窝。我要唱那一首歌,唱一首天上的歌。头上的乌云,心里的忧伤,全都消没……”
    我曾在北京基督教的崇文门堂、缸瓦市堂等处,观察过查经和礼拜日活动。也听过唱赞美诗。那是在钢琴或管风琴伴奏下的演唱。肃穆的大厅、整洁的诗班服和如梦如幻的唱声,西式做派,中规中矩。而奔主村则有着本土化色彩。诗班唱着,座位上的人们偶尔跟着哼唱,还有青年踢踏而舞,仿佛藏区火塘前跳起的锅庄。这是原生形态的朴实。罗明彩告诉我,这些村民都没上过学,没谁识得一个字,已能演唱不少圣歌(即赞美诗)。这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因为旧时戏曲舞台上多数角儿没文化也能演绎一出出大戏,而且熟记那么多绮词丽句,作为基督教徒领悟《圣经》和多量地熟悉圣歌,已是我意料中事。而让我真确感动的,则是那些姑娘居然能用清晰的多声部演唱出赞美诗来。
     村里唯一识字的良村医,读书虽不多,但有口才。他是查经活动的主角。诗班唱毕,他开始讲《圣经》。讲《创世纪》,讲地中海岸迦南地雅各宠爱的幼子约瑟,讲约瑟筚路蓝缕的人生途程:他一心向善,却只给自己带来麻烦;他为哥哥们解梦,结果被丢进沙漠的坑里;他拒绝色诱行淫的试探,结果被下了大狱……虽然,约瑟在经历监狱长年的痛苦熬炼之时逐渐领悟了信靠,但《创世纪》用较多篇幅写他,还在于诠释:上帝不一定要把困境移开,但在困境之中却能施行拯救……
    查经结束我们开始汲水。经堂屋后有一老井,水为山泉,每晚来这里的村民都要带些回去饮用。我们背水走出屋后的树丛,突觉夜色明丽,于是抬起头来。霎时,大家都呆住了。在城里,炫目的霓虹已使我们没了抬头的习惯,这惊鸿一瞥地注视夜空,只见星光点点,一弯弦月搁于山梁。我顿时明白小邓的《星》为何唱得那样空灵,那样情深。星月炫耀,伴我夜行;星光引路,风之语,轻轻听……山村,这清夜月色,应比小邓的歌儿更令我心仪。
(未完,本文发表于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散文》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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