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征文】京郊知青8厘公社苦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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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征文】京郊知青8厘公社苦忆
路加 
   
由于不知道内地在文学城开博和发稿会不会被请去喝茶,路加把稿件电邮给我。我照图文发出。


     路加说:这是老友闫正刚的故事。我们一起在奥体公园晨练,总爱讲些各自的过往经历。
     闫讲了他的稀罕故事:那年,我们初中还没毕业,就通知我们也要上山下乡。是被动员着下去的。十三四岁,都还是孩子啊,许多学生抱着家长不愿走。不少的哭声和泪水。但还是得去。
   幸好,我们只是离开北京城区,奔赴的广阔天地是偏远的京郊农村。总比去内蒙、北大荒什么的强多了。这地方习惯上被大家伙儿叫做“8厘公社”。
    别以为是法国那个巴黎公社。那会儿我们的报纸上也大讲要学那个公社的革命精神,但是咱们这个公社与那公社是两码事,是出了名的缺吃少穿,挣一个工分只有8厘钱,整个一穷地儿。当地许多没见过世面的爷爷、奶奶,都管自己是8厘公社的社员,你说这有多逗啊。
    我们这些下乡知青被安排在两个老宅院里。推开那一道柴门,大家“哦”了一声,显出意外的痛苦。好些女孩子眼睛就潮潮地红了起来。一个老奶奶推开柴门走到我们身边。老奶奶很矮小,脚也不大,穿一身粗布衣裤,与那道柴门是一个色调。多少年了,农村仍然是这种逼人的质朴。看见老奶奶,大家心里才有一丝温暖,觉得自己就是奔这质朴而来的吧。
   老奶奶在灶房里烧起柴草,蒸了一锅窝窝头。柴草很干,火烧得忽忽地响。
“你们要呆多久啊?呆久了,你们能过得惯?”老奶奶问。
   我说:“要呆很久呢,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以后咱们就一起唠嗑吧。”
   老奶奶笑一笑:“都是些毛孩子,呆那么久干吗呢?呆在这破地儿干吗呢?还是回城去让爹妈疼着,多得劲啦!”
   棒子面窝窝头蒸熟了,我们一手抓起一个啃着吃,好香啊。
   正是数九寒天,北方农村的冬天差不多就是滴水成冰了。屋子里没有炕,生产队给我们用砖砌了一排土炕,但根本无法生火,铺上一些干草,我们就睡在上面。干草上还有老鼠跑来跑去,大约是闻到我们嘴角的窝窝头味儿,要来和我们做伴了吧。窗外老北风呼呼地刮着,冰冷的土炕上老鼠吱吱地叫。我们一宿睡不着。这老土炕是北方农家永恒岁月里的知己,他们习惯,我们太陌生。我们都穿上衣服起来,打着手电赶老鼠。
   以后我们就自己开伙了。吃的多半是些又干又硬的窝窝头。喝的是白萝卜煮的汤,一滴油星也没有,一揭开锅,还有苍蝇直往锅里扑。这也得喝。要干活儿呀。
   要说干的活儿,还真不少。初夏时节,下地割麦子,麦子都长得不好,很矮的杆儿,没办法,弯着腰割,特别费劲,干上一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除了地里的活儿,还得去县城里拉粪。虽然难以接受那种下粪池的臭劲儿,但是比较起来已经是轻活了,还可以坐上马车进县城,来回还可以兜兜风,所以这种活儿我们都是抢着去干。
   干活儿累了、渴了,就喝坑里的凉水。水坑里,上面是一层杂草,杂草里还有癞蛤蟆。我们才去的时候,喝了坑里的水都拉肚子。没办法,拉肚子也得赶开癞蛤蟆喝水。
    小知青们干的活儿,一天最多只能评6个工分,每个工分只值绝不掺假的8厘钱,合计下来,一天最多能挣4分8厘,累死累活一天连5分钱都挣不上,这也太窝囊了啊。到年底一算账,我们每个知青都要欠生产队的钱。我差不多每年要欠40多元钱。有时饿急眼了,大伙就要去干些偷鸡摸狗的事。逼的呀!
    其实你在生产队地里摸点拿点,大家都不当回事。就是弄了私人家里东西,他们也睁只眼闭只眼。大伙疼着我们呢。
    居然也有文娱生活。有时候在村头看露天电影。纪录片里,农村都是比较丰收的明亮的画面,我们议论说那都是南方吧,北方哪儿去找这些田野呢;看故事片《青松岭》呀、《艳阳天》呀,又特高兴,说我们这地儿穷是穷点,幸好没有阶级敌人来使坏,要不然整天去跟他们斗,干活分心,恐怕一天4分8厘都挣不上呢。
到了1978年,可以推荐回城念书、招工、参军了。我一个哥们儿带我去了武装部长家。我们一人拿出几斤全国粮票给他。他一再推却,说不能这样啊,脸都红了。那时的人要做一丁点与腐败沾边的事就很难为情。我们是执意要送的,他后来悄悄说两声“谢谢”,才收了我们的见面礼,然后拿起笔来,给我们写了推荐证明信,我们就参军了。没想到体检的时候,我们吃苍蝇窝窝头、喝癞蛤蟆土坑水的身体居然还没啥毛病,还算合格。我从此穿上了军装,成了南海舰队的一名海军地勤兵,告别了8厘公社。我的那个哥们儿是满身的文艺细胞啊,带弦儿的都能弹,带孔的都能吹,整个一个自学成才。他后来当了文艺兵。
    我退休以后去过一次8厘公社。那个帮我们蒸过窝窝头的老奶奶早已不在人世了。一位大娘,她说她是那老奶奶的孙媳妇。她张罗我吃饭,我给她饭钱,她死活不收,说“我们这地儿,要说人穷,也不假。你就当是我哥啊,我听奶奶他们说过,你们小时候就来了我们这儿,遭了不少罪呢。你以后随时来走走,有啥吃啥,我们一家都特高兴的。”
    我看老奶奶这家庭,五六间房的一个小四合院,院里种了好些花草,还有板栗、柿子树;鸡呀鸭呀也养了不少,生活与过去完全是两个样,心里就记挂起来:老奶奶呀,您走的时候,过上一天这种日子没有呢?
    可惜我以后再没有去过那里。我怕想起过多的旧人旧物心里难受。说起来,我一个大老爷们,还当过兵的,心理这么脆弱,实在是不应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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