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新英格兰的大地上(04)——再游瓦尔登湖

眼见我所闻耳闻我所见 手写我所感心感我所写
打印 被阅读次数

走在新英格兰的大地上(04)——再游瓦尔登湖

(假仙真人,2014年9月5日)

题签:我拣拾了两个冰川时代的鹅卵石:一个送给了梭罗,一个留给自己

我们住的地方,离瓦尔登湖不远,只有10.3英里,大约20分钟的车程,所以那里是一游再游。

每次去时,从图书馆借张泊车证挂着,基本上都有车位。只有一次例外。那是今年夏天的一个长周末,正值纽约方君来访。等我们赶到时,已有告示牌立于路边,告知车位已满,公园下午一点重开。夏天去游泳的人多,碰上一次公园人数超限,不足为奇。

停车场里,除了那个梭罗小屋之外,公园管理处也设在这里,另外梭罗学会在这里有个商店,卖些纪念品和新版图书。言谈中可以看出,商店那位雇员是梭罗的崇拜者,有次还见过他打扮成梭罗的模样给人导游。

喜欢打扮成梭罗模样的,不止他一个。有次游园后正准备离开,看见有个梭罗装扮的人,从梭罗小屋里拿出把椅子,坐在小屋前面。以为有啥节目,过去一问才知,是在等自己的朋友。

说到节目,公园每周都组织些教育类节目,与瓦尔登湖或梭罗有关。我们参加了两次,一次是做铅笔,另一次是种豆子,每次一个小时的样子。

做铅笔那次,我们先到了梭罗小屋,没人。到了预定时间,才有一个老太太敲门进来,我还开玩笑地说:欢迎啊,我还以为就我们几个来听课呢。老太太回说:还真有可能就你们几个来听课。原来,这位老太太是来讲课的。

老太太讲得不错。先讲了铅笔发明之前使用羽毛笔的种种麻烦,又讲了当时铅笔制作的先进国家是德国。接着介绍说梭罗的叔叔在北面的缅因州发现了制作铅笔的原料——石墨,梭罗家族自此以制作铅笔为生。梭罗曾在家庭制笔厂帮过忙,还利用粘土的特点,提高了铅笔的硬度。梭罗一家靠着铅笔的收入,盖起了新房子。

老太太还特意从湖边捡来了细细的松树枝,在中间打上眼,把铅笔芯放进去。这样制作的铅笔,每个人拿了一个作纪念。这支树枝铅笔虽不精致,却显得原始朴拙,别有意趣。

种豆的那次,因为有雨,没去梭罗的豆地,换成在梭罗小屋里闲谈聊天。牵头的是个年轻人,与那个老太太一样,是公园的职员。年轻人准备了几盆豆苗,说公园里禁止游客栽种植物花草,也禁止采摘。

借着这个机会,问了那年轻人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玻璃窗,当初是这样的吗?要知道,梭罗那个时候,窗玻璃在中国可是稀罕物,很贵。回答是肯定的,梭罗买的是二手玻璃窗,很便宜,不是自己做的。另一个问题是梭罗提到的trap doors在哪儿。年轻人指着一进门地面上的一个七八十公分见方的地板盖,说这就是,打开应该是地窖;仰蓬上还有一个,打开可以在仰蓬上面存放东西。但这个复制品只是做个样子。出于安全考虑,并没有挖地窖,这两个“陷阱门”只是样子货。

梭罗的豆地这次没去成,后来专门去了一趟。豆地在公园入口的右边把角处。那里实在看不出豆田的样子,高低不平不说,树一个比一个高,还有被风吹到的树木,横卧在地上。只有地上的一块大理石标牌,明白无误地指示着,这里就是那个梭罗自耕自种过的豆田。大理石上还刻着《湖滨散记》里的一句话:我锄的不再是豆,锄地的也不再是我。这当然是说他那时那刻的感觉。

豆田刚才是说到就到,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容易,特别是还带着两个小孩子。在园内,没有路从入园处直通豆田,但依稀可以看出有人走过的痕迹。只不过走的人不多,还没有踩出路来。我们走在密林里,高树矮丛遍布,断枝荆棘当道,还有蚊虫吱吱叫。妹妹有时停在枯木前面,不肯过,非要你抱过去不可。四周没有人的影子,不知道有什么会窜出来,万一是只熊怎么办?别说不可能,这林子住过麋鹿,栖过老鹰,还有熊出没过。走在这铺满枯枝败叶的林子里,荒蛮的氛围笼罩着。在紧张中小心地迈着脚步,警惕地巡视着前路周围。

离开豆田去梭罗故居的路,名叫老县镇大道,想必梭罗走过,还走过无数次。走在这条路上,不再是让人紧张那样简单,而是让人心生恐惧。路旁有深谷沟壑,里面满是大树草丛,深不见底。有人曾经下去过吗?不知道。里面会藏着什么?也不知道。就是走近几步去看一看,万一不小心滚落下去的话,也是要命的事。

好在这路不长,一会儿就到了梭罗故居旧址。那里依然是石堆,石桩,和木牌,依然是树木环绕。在小屋旧址的周边,有几个略高出地面的树墩。想必是梭罗和爱默生栽过的白松,后来被大火吞噬,只剩下树墩还在。侧前的那半截枯树桩,是不是也是那场大火的见证?

在枯树桩旁边地上,有一点粉红色,在绿草丛中格外打眼。围过去一看,是朵兰花。只一朵,粉红中透着淡白。分明是朵花,却像花蕾一样没有开口处,自我包裹着,就像某些求偶中的鸟类那脖子下面鼓起的红球。回家检索才知,叫袋兰。

第二天又独自去了一趟瓦尔登湖。回到家时,手上捧着一株袋兰。两个孩子一见,争着叫道:You are the killer of nature! 到瓦尔登湖这个环境保护发源地游历,还是益处多多。这不,孩子们在不知不觉中,孕育出了环境保护的意识。

瓦尔登湖的环保要求还是比较严的。前面提到植物花草不能栽种或采摘,动物兽鸟好像也不行。但有一个是例外,这就是湖中的鱼,让你钓,也让你带走,条件是要遵守州里的规定:不能活着带走。因此,瓦尔登湖常年有垂钓者来访。有人在岸边钓,有人坐着小船到湖中间钓,还有人冬天凿冰钓。到湖中间是为了钓大鱼,但在岸边也能钓到个头不小的鱼。我们就见到过有俩退休的中国人,在岸上钓到几条一斤半大小的虹鳟。

冬季垂钓,还真有人喜欢。每次去,都见到有人在冰上垂钓,且都是几个人搭伴。他们多是早晨六点一大早就到,直到天黑才离开。据说一天也钓不到几条鱼,只是乐在其中。冰厚半尺,要花多久才能凿出一个十来公分的圆孔?垂钓者说,很快。他示范了一下,拿着钻头压在冰上,手动旋转,单靠人力打出一眼,前后不到20秒钟!他们一般打十眼二十眼出来,都下上钩。冰上用个十字型竹架,系着钓线。然后,他们就在冰上坐在自带的椅子上,用大衣卷着身子,静等鱼儿上钩。

冬天造访瓦尔登湖,对人是个考验。站在冰上,无遮无挡,任寒风吹个透心凉。

第一次踏上湖冰的那次,冰上的雪足有一尺厚。记得梭罗曾说过,当年在这湖上採的冰,是蓝色的。用脚转了一会儿,湖冰露出一小片,可没能判断出这冰是不是蓝色的。妹妹还小,在雪上举步艰难,没走多远就往回返,宁肯躺在冰雪上玩耍,也不再往前走了。我们也不便久呆,过一会儿就打道回府。

有了这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我就一个人去。一个人是想走到湖中央去,在湖中央看看湖岸,看看湖岸的样子。实际上刚走一会儿,就不想走了,一个是在厚雪上行走很累人,另一个是风吹的脸那叫一个疼。剩下的就是坚持,坚持挪到了湖中央。在那里拍了些照片后,身上也不感觉那么冷了。雪上只有一行雪车留下的痕迹,没有人的脚印,似乎没有人踏着这样的冰雪去拜访梭罗的故居旧址。这时觉得机会不可多得,何不到梭罗小屋旧址去看看?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继续走向对岸。上岸一看,才发现那里不是梭罗湾岬,路标显示是最远端的冰福特湾岬。那里除了有两行滑雪板留下的滑痕外,没有脚印,也没有兽迹。在那里,先学孙猴子那样,留下了独有的印记。之后,约莫着梭罗故居的方向,移动过去。有一分努力真有一分收获,梭罗小屋旧址终于到了。这里,雪上不见有人来过的痕迹,只有我一人在呼吸这里的空气,恰如一百五十八年前,梭罗一人在呼吸这里的空气一样。这里,只有树叶的影子在雪上飘动,只有风吹落树叶上的雪团,那雪团落下砸在地面上厚雪的声音,轻而清晰。我独享了这一片天,独享了这一方地,独享了这一处清明的世界。

只有这次,没有在石堆上加块石头。

回程先是沿着坡脊走了一段,而后还是回到了湖面上。踏着冰上的雪,一步一步地走着。靠左岸的湖面上,有两个人在冰上钓鱼,就顺便走过去看看。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问我:你就是刚才从冰上穿过湖面的那个人?我说是。他笑了起来,说:我还以为就我俩疯了呢?言外之意是这还有一个。他俩早早就来了,还没有鱼儿上钩。

第三次,已是冬末春初,冰上的积雪所剩无几,踩在上面,水汲汲的,脚印深深地留在上面,给人以透明的感觉。垂钓者好言相劝道:冰看着很厚,但已经软了,在岸边附近走走就可以了,到里面太冒险。我们点头称是,没去湖心。冰面上有些树叶,也有些枯枝,无一例外的是,它们周边都化了三五毫米的水。想来,可能是这些枝叶的颜色较深,更易于聚集太阳光热的缘故吧。

第四次,湖面已经只剩下不多的残冰,还在水面上漂浮着,多靠近西岸。尽管仍有几寸厚,但不敢轻易让小孩上去。一般是我先试试冰的强度浮力,够劲的话才让他们上去。这个时候,能看到有几只鸭子在湖面上点缀着,浮上潜下。

瓦尔登湖的动物,除了这类鸭子和前面提过的鱼之外,还有不少。

一个是湖面上有水蜘蛛。在水面上行走好似滑冰一样,移动极快,也极灵活,几次想逮他一个都没成功。

二个是花栗鼠。妹妹看到后很是兴奋,跟着追着,直到消失不见。她喜欢看那个花栗鼠动画片,喜欢跟着花栗鼠唱:Baby, I was born this way.

三个是蛇。这个是我遇到的,在靠近铁路的岸上。细细的,一尺来长。我看着他,正不知怎么办才好,他嗽的一声扎进了石缝里。我追上去看,还能看见他的眼睛在幽暗的石缝里闪光。再往前一凑,他一下子就不见了。彻底不见了。

四个是毛毛虫。一个穿泳装晒太阳的美女,想把她抓的绿色毛毛虫送给妹妹,妹妹也想要。这个美女让毛毛虫慢慢地爬进妹妹的瓶子里。可能她对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吧,这一过程在我的眼前进行得很慢,足足有几分钟。在我们出园时,还是把这个毛毛虫放生于树丛中。

五个是虾。有个游客逮着一个,捧给他的同伴看,也顺便给我们看。小虾的身体在水中有点透明的感觉。浅水滩的小鱼,在阳光下也是这种透明的感觉,不游动都很难注意到。

浅水滩,湖水清澈见底,微浪拍打着湖岸,简直就是小孩用晶莹的小胖手在拍打,轻且柔。这种轻柔的微浪,是没有海浪那样的力量,在岸边打出鹅卵石的。

但岸上树根下面的碎土中,间杂着不少鹅卵石,有的比拳头还大。它们不是湖浪打出来的,而是一百万年前冰川时代造就的,并被冰川卷带到这里。等冰川消融退去之后,留下了这个湖,也留下了这些鹅卵石。

我从中拣拾过两个鹅卵石:一个送给了梭罗,一个留给自己。

补注:

1. 瓦尔登湖,Walden Pond,位于美国马萨诸塞州康科德镇。梭罗曾在湖边林中结庐独自居住两年两个月又两天,著有Walden or Life in the Woods (《瓦尔登湖》或《湖滨散记》)

2. 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 (1817.7.12 – 1862.5.6),被奉为环境保护运动的鼻祖和非暴力抵抗运动的鼻祖,代表作有Walden or Life in the Woods, Resistance to Civil Government/Civil Disobedience, A Week on the Concord and Merrimack Rivers

3. 瓦尔登湖公园,Walden Pond State Reservation,划归麻州森林与公园系统,由州政府统一管理

4. 梭罗学会,The Thoreau Society, 341 Virginia Road, Concord, MA 01742, www.thoreausociety.org

5. 梭罗的豆地,the bean-field,2.5英亩

6. It was no longer beans that I hoed, nor I that hoed beans. 我锄的不再是豆,锄地的也不再是我。

7. Lady Slipper Orchids,袋兰

8. Throreau’s Cove,梭罗湾岬

9. Ice Fort Cove,冰福特湾岬

10. Thoreau Cabin Site,梭罗小屋旧址

11. Chipmunk,花栗鼠

12. 本文图片均取之于网络

13. 本文第一稿完成于2014年9月7日

假仙真人 发表评论于
回复 'xqz63108' 的评论 :
呵呵,你真幽默。
挑选一块自己喜欢的鹅卵石,放在梭罗小屋旧址的石堆上,心意而已。
假仙真人 发表评论于
回复 'gourmet62' 的评论 :
谢谢补充
xqz63108 发表评论于
* 不好意思,打错字了,是“更心驰神往”。
xqz63108 发表评论于
好文。谢谢!让我对瓦尔登湖而心驰神往。鹅卵石你是亲手交给梭罗的吗?

回复“王军”:梭罗跟法国启蒙思想家、哲学家卢梭(1712-1778)应该没有关系。
gourmet62 发表评论于
看wikipedia链接,http://en.wikipedia.org/wiki/Henry_David_Thoreau
假仙真人 发表评论于
回复 '王军' 的评论 :
梭罗确实是法裔。据爱默生介绍,梭罗是少数民族Breton人。
他家何时移民美国,未见介绍。只知道他爷爷曾是名人拉维尔的手下(美国独立战争)。
假仙真人 发表评论于
回复 '猫猫哥' 的评论 :
多谢夸奖!
假仙真人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巫山疑云' 的评论 :
谢谢光临!
干爹王军 发表评论于
梭罗是谁? 好象是个法国教育或者哲学家,怎么会跑到美国来呢? 老兄您没搞错吧! 不过,老兄文笔确实不错。
猫猫哥 发表评论于
文章漂亮,标题也很好,大气磅礴,不失意境。赞!
巫山疑云 发表评论于
好文章!引人入勝。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