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来美国的第一份工作——干洗店的前台小姐,负责签收客人送来的脏衣服、分类并给衣服钉标签,客人来取时,找出洗好的衣服并收钱。没客人时就到后面帮忙把机器洗好的衣服用衣架挂起来给师傅烫,或把烫好的衣服一份一份地套上塑胶袋。后来得知,我能如此顺利地被雇用,会做点儿针线活儿是关键。因店里还雇了一位方嫂,这位年近五十的广东太太,专门帮人家修改衣服。她每个星期来做几个小时,每小时8块钱。如我能干些她的小活儿,老板娘就可以在方嫂身上省些工钱。
后来还得知,一进门见到的那个小伙子28岁,是老板娘的小儿子。老板娘年过半百脸上却如此地岁月无痕,着实令刚踏出国门并见惯了灰蓝色调中沧桑面孔的我惊讶。
和老板娘熟悉了以后才知道,其实老板娘的经历也是挺坎坷的。童年生长在日据时代的台湾,生活非常清贫。她曾说,从小穿日本木屐长大,能有双球鞋就相当奢华了。早早嫁人后,两年之内生了两个儿子,天生要强能折腾的她,在台湾开过歌舞厅、做过钢铁生意;曾经飞上枝头,跻身名流阶层,后来生意失败婚姻也破裂,独自带着两个青少年儿子闯荡美国,做过各种行业,却都没有翻身。儿子大了不在身边后,有次自己病倒了,孤苦伶仃,昏睡了几天没进米水。当时还是单身汉的老板上门照顾她,老板娘绝望中深受感动,痊愈后嫁给了这位一直在社会底层挣扎的广东老华侨。
老板是个孤言寡语的老实人,年近半百一直未娶,从小在干洗店学徒并摸爬滚打几十年,天生没有雄心大略,也不求荣华富贵。认识老板娘后,他们合开了这家洗衣店,在精明能干的老板娘的经营下,生意越做越大,在外面开了很多号称分店的小门面专收脏衣服,然后送来这个总店洗,生意甚至做到了海湾对面的Oakland海军基地,包揽了军服的洗熨生意。眼看着收入滚滚而来,两口子买了栋房子,养了只德国大狼犬和两只小博美,真正实现了美国梦。怎奈随着海军基地的关闭和周期性的经济不景气,洗衣店的生意一落千丈,每个月的房贷终于压垮了他们。
我开始这份工作的时候正是老板娘终日愁云惨雾的阶段,她的脸上难得见到笑容,每天进进出出地忙,基本上把前台的事情交给我。后来知道,她这样做的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躲避催帐。一些水洗的生意外包给另一家店;中午伙计们的饭菜是从中国城的一家餐馆订餐,我帮她挡掉过几次这些人的上门讨债。这些债她可以拖,但房贷和水电费就没办法了。
那段时间,老板娘在卖房子,同时在为他们的那只大狼狗找新家,因租房子住就不能带着这只大狗了。他们虽万般不舍,但能给狗找到个好人家总比被动物收留中心在一定时日后处决掉强。可是人们通常不愿领养大型狗,等到他们搬到租来的公寓时,狗的去处还没着落,老板和老板娘无奈之下只好每天把狗带到店里,关在试衣间里。曾经有几次,需要改衣服的客人用试衣间时,我们得先请出大狗,以至于有些客人对与狗共用一室而颇感不满,还有的客人因在店里毫无防备地听到狗叫而受到惊吓。(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