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文主义的迟暮---访钱锟博士(一)
【编者按:钱锟博士是旧金山大学生物学系教授。曾于一九九六年率领一组国际科学家,访问中国云南省澄江县帽天山寒武纪大爆炸化石的产地。九九年六月,他在昆明附近的澄江县协助主持一个由中国科学院主办的国际讨论会,主题为「动物体形构造的起源及其化石记录」,有九个西方国家的专家参加。】
问:钱博士,请问你最初怎么对澄江化石产生兴趣呢?
答:一九九五年我看到许多刊物,首先是中国政府的《人民日报》报导澄江的化石证实了寒武纪时期动物生命大爆炸的事实,并预言进一步的研究将会构成对传统达尔文理论的挑战。《科学杂志》(十一月十七日版)的封面文章是《科学在中国》,报导澄江的大发现,之后《时代杂志》(十二月四日版)的封面刊登了极吸引人的文章《当生命爆炸时》。此外尚有其他文章。一时间媒体对此产生兴趣,我也深感兴奋,切望了解真相。与两位南京地质和古生物研究所的科学家联络后,便前往访问了世界上最大的研究所和云南澄江县的化石坑。此后又多次回去考察。
问:你发现了什么?
答:我拜会了该研究所的领导,还认识了该所的主要研究员陈均远教授,到现场观察。看见许多山顶有一层层黄色的岩石,是五亿三千万年前在浅海下形成的。由于地层变化,南中国中部的云南和贵州两省海底变成了山顶。在岩石层中,我们看到代表各种动物(phyla)的多细胞动物的化石突然在生命的历史中出现;换言之,那是一个动物大爆炸。
在黄岩层下面,是一层灰色的沙岩,含有被称为「小壳化石」的微小动物化石(smallshellyfossils)。有些类似微小的贝蛤类。这层沙岩,较寒武纪大爆炸早几百万年。在寒武岩下,有称为痕迹化石的动物移动之踪迹和海绵胚胎。至此,显然没迹象证明曾有复杂动物在六亿年前存在。使人惊奇的是,动物界所有的门(phyla)突然同时出现,之后再没有新的门出现。这是奥秘,哈佛大学的顾特教授(Gould)称之为「谜中之谜」。
问:「澄江的发现」是什么意义?是否与一九零九年的BurgessShale相似?
答:对,这与一九零九年在加拿大洛矶山脉的发现最相似。Smithsonian博物院的主席Walcott花了毕生精力,从BurgessShale的岩层中挖掘化石,搜集了数万块化石,收藏在Smithsonian和哈佛大学;可见寒武纪大爆炸在一世纪前就发现了,可是从没有人告诉我们。
澄江化石群最早在一九八四年发现,是早于BurgessShale一千五百万年的化石,其标本保存得很好,连神经、血管、内脏和其他身体组织都能看见,在别处的化石很难看到。在澄江又找到一种名为Yunnanozoon的动物,被认为属于Chordate,是动物界脊索类最老的代表。
在六月的讨论会中,陈教授及其同事宣布又发现了另一种脊索动物,他们称为Haikonella,其特徵比Yunnanozoon更复杂。于是在这次大爆炸中,从最简单到最复杂的动物门都出现了。(这次采访后,Haikonella的描述已见于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日出版的"Nature"杂志。一组中英古生物家报告说,在同一地点发现了两个最古老脊椎动物鱼的标本。由此看来,寒武纪大爆炸比想像中更大。)
问:达尔文和其他进化论学者是否认同这现象?如认同,他们的结论有何不同?
答:进化论者一般认为化石的记录不完整,或说,他们还没有找到中间体的证据。他们也许说,在寒武纪大爆炸前,有很漫长的进化期,这时期的地质记录已毁;或说寒武纪时期是保存化石的最好时期。他们中间很多人说,希望在未来的日子能更努力寻找,以期发现更多达尔文主义的证据。可是由于最近的发现,这种解释愈来愈不能令人满意。事实上,在全世界各地生物的「大爆炸」,确实是在寒武纪初期发生的。(类似的化石在Greenland、澳大利亚、美国东岸及加利福尼亚州的Sierra山脉的东部已找到。)问题是许多不同种类的动物在可能相似的环境中同时出现,它们生活如毗邻。怎可能突然有如此多种类的动物?有人说这是剧烈的大突变。如果有如此大的突变,任何事情都能发生;但那不是科学理论,很少科学家会相信系统的大突变会导致寒武纪大爆炸。它似乎是个神迹。
譬如你可以在电脑上实验突变种,你先编一个复杂的程序,然后让它「胡乱突变」;但你决不能获得比这之前更好的突变种。信息理论说,你不能透过突变那样的胡乱改变来获得有价值的新信息;正如不少人举例说,你使一万只猴子打字,打上几百万年,也不可能产生像莎士比亚的巨著。为了根据不同的体形构造去造所有的动物,你需要同时有所有的基因信息;可是这信息从哪里获得呢?这是最基本的问题。
达尔文主义的迟暮---访钱锟博士(二)
问:澄江化石群和其他寒武纪的发现,对达尔文进化论是否是一个重大打击?
答:无论你怎样看,生命的历史并不是如达尔文所说的。没有缓慢渐变的进化过程。多细胞动物是突然出现的。达尔文主义的自然选择,也无法应用。因为每一个已知的动物门,在寒武纪早期已存在了。要是没有中间生物化石,加上高级和各异的动物同时出现,便不符合达尔文的说法。再说,自寒武纪以来,没有一个新动物门出现。
问:Philip E. Johnson说,达尔文最畏惧的,不是宗教人士,而是化石专家。在你的研究中,这说法是否真实?
答:他说的对。譬如就以最新的化石记录来说,情况就是这样。另一方面,假如宗教人士与基督徒科学家能密切合作,效果可以更好。很少基督徒科学家在生命的起源这个范畴里工作。因当他们投身其中后,就会发现自己反潮流。不少学者发表了反达尔文的观点后,就牺牲了自己的事业。如果教会想在这方面做一些事,就必须考虑策略,只是摇旗呐喊是不够的。
我想有足够的证据时,科学家便不得不向真理屈服──显然化石的发现是主要的证据。假如要构成足够的冲击力,生物化学家,发育生物学家,甚至分子遗传学家等,都必须和生物学家联手,大家提供足够的证据。
问:对于这些发现,中国和西方的学术团体反应如何?
答:一般群众和许多生物学家仍不知道寒武纪大爆炸;但一旦人们听到这消息,都有兴趣知道多些。我在国内许多大学讲论澄江化石群时,学生和教授都非常兴奋,学生的提问长达九十分钟。一九九九年初,我为陈教授在美西安排了多个由他主领的讨论会。他向古生物学家和地质学家讲到进化论的一般理论和化石记录不吻合时,根本没人提问,因为他们知道陈教授所说属实,只是尚未公开讨论罢了。
问:假如这是一个巨大的发现,为什么学者们的反应会这样?
答:基本上这是科学界尽量避免讨论的题目,尤其在达尔文主义者中间。你唯一可以在顾特(StephenJayGould)一九八九年出版的《奇妙的生命》(WonderfulLife)一书看到。他在书中指出,像「寒武纪大爆炸」这类事情,是古生物地质学家的「专业秘密」,也是「谜中之谜」。科学家们心里有默契不谈此事。
在过去一百年左右,达尔文主义已成为生物学家公认的表率,在西方被视为主流的世界观。任何人反对,都会被群起攻之。我本人也曾有此经历。就是被顾特(Gould)誉为「十九世纪美国最伟大、最具影响力的生物学家」,哈佛的大学教授LouisAgrassiz,因为公开批评达尔文的学说,使他「如日中天」的声誉骤降。柏克莱教授RichardGoldschmidt也曾说:「我不但被视作疯狂,而且几乎成了罪犯。」
一九九九年六月举办「动物体形构造的起源」国际讨论会前,有些科学家发现许多范畴的工作与新达尔文理论不符合。一位中国教授建议邀请其他学科,如分子遗传学、发育生物学,甚至历史学家和哲学家,参与讨论有关动物大爆炸更广泛的问题;但是在会议期间,他受到美国达尔文老臣子的压力,不能公开讨论,而且非达尔文观点的文章也不能出版。
PhilipJohnson在一九九九年,刊于《华尔街日报》的文章中,引述一位中国教授的话:「你们美国人说中国人不能批评政府,但我们可以批评达尔文;你们在美国可以批评政府,却不能批评达尔文。」
问:真叫人难以置信!科学家本是真理的追求者,难道他们害怕真理?
答:其实对许多人来说,达尔文主义已不再是科学探索了。他们已把它当成一个信念,失去了客观性。虽然他们不自觉,也不承认。但这信念已根深蒂固,是他们行事为人及研究的基础。要推翻它将会遇上巨大的阻力。许多科学家穷一生的研究,都是建立在进化论上。他们再看不到别的。但有些人,包括我自己,却看到了达尔文理论的大裂痕。当反对的动力从不同领域同时增强时,达尔文主义只有如柏林围墙般倾坍。也许在我们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一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