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铭辞争讼德 (《中国之命运》,1943)
“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对曰:在德不在鼎。” 《左传》
在中国浴血抗日的艰难时刻,1943年2月27日,重庆的报刊登出〔中央社讯〕〈铸九鼎呈献总裁〉说:“为庆祝中美中英新约成立,----决定铸造铜鼎九座,以资隆重。-------自抗日军兴,全国军民在我总裁领导之下,经五年余之艰苦奋斗,卒于三十二年一月十一日与英美两军,签订新约,解除百年来之桎梏,恢复我自由平等之地位,完成国父之遗志,协和万邦,以进大同,实肇基于今日,较之大禹平水土开九州岛岛之功,诚无多让。”
竺可桢、陈寅恪同生于1890年,曾是复旦公学同桌共读的同学。1943年底,时任浙江大学校长的竺可桢从遵义赴重庆到教育部开会,拜访了陈寅恪,据《竺可桢日记》1943年12月18日,记载”寅恪对于骝先等发起献九鼎、顾颉刚为九鼎作铭,惊怪不止。谓颉刚不信历史上有禹,而竟信有九鼎,因作诗嘲之曰:“沧海生还又见春,岂知春与世俱新。读书渐已师秦吏,钳市终须避楚人。九鼎铭词争颂德,百年粗粝总伤贫。周妻何肉尤吾累,大患分明有此身。””
朱家骅(字骝先)是当时的国民党组织部部长、国立中央研究院的代理院长,顾颉刚是上古史权威,以《古史辨》闻名,他怀疑大禹之存在。他们竟然发起献九鼎、作铭词,以对最高统治者歌功颂德。这使得陈寅恪“惊怪不止”。
顾颉刚在1943年5月13日记中也对此作了自我辩解:“孟真(傅斯年)谓予作九鼎铭,大受朋辈不满,寅恪诗中有‘九鼎铭辞争颂德’语,比予于王莽时之献符命。诸君盖忘我之为公务员,使寅恪与我易地而处,能不为是乎!”
顾颉刚对“铭词”之作,在《顾颉刚日记》(1943年1月28日)如下记载:
“鼎铭:(一)万邦协和,光华复旦。(二)于维总裁,允文允武,亲仁善邻,罔或予侮。我土我工,载欣欣舞。献兹九鼎,宝于万古。
中国与英美之新约既成,各学校党部及工厂党部欲向蒋介石委员长献九鼎,而以鼎铭属予,因就起釪﹛刘起釪,顾颉刚的弟子﹜所草,加以改窜,如上文。
此文发表后,激起许多方面的批评,使予自惭。”
国民党原规划在1944年1月11日,以”纪念中美中英新约签订一周年”的名目。向蒋介石“献九鼎”。 据说朱家骅有政敌,跑去对蒋介石说,四川人骂装疯卖傻者是‘献宝’,鼎铭后四句是‘我士我工,载歌载舞,献兹九鼎,宝于万古’。若把鼎铭后四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读,就成了‘我在(载)献宝’。蒋介石闻之大怒,献九鼎 的戏码也就告吹了。
冯玉祥在《冯玉祥自传》 中也说,他曾去制造厂看过 预备献给蒋介石的九个铜鼎。他痛批蒋介石想做皇帝。他也用《左传》中“楚子问鼎” 的故事来嘲讽蒋介石。楚子问鼎有多高,多大,多重,周朝的官吏说:“在德不在鼎,不得民心,人民若怨恨你,就是有了九鼎,也不会有用的。最好,你不问鼎为是。”
1943年3月,以蒋介石之名发表了《中国之命运》, 一般认为是蒋介石授意,陶希圣执笔而成。主要诉求:
“没有三民主义就没有抗战;没有中国国民党就没有革命。即任何党派,任何力量,离开了三民主义与中国国民党,决不能有助于抗战,有利于民族的复兴事业。”“世界上那一个国家的政党,有从事武力和割据的方式,来妨碍他本国的国家统一,而阻碍他政治上进入轨道的?这样还不是反革命?……怎么能不祸国殃民?” 严厉批评共产党等反对势力。
毛泽东指示陈伯达作《评〈中国之命运〉》于7月21日刊于延安《解放日报》。针对“没有中国国民党就没有革命。” 的说法。中共提出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并编出《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首歌。《中国之命运》的内容,也未能得到广大知识分子的认同。当时台静农(1902~1990)作《孤愤》诗:
“孤愤如山霜鬓侵,青灯浊酒夜沉沉。长门赋卖文章贱,吕相书悬天下喑。”
以司马相如作《长门赋》的典故,讽刺知识分子向蒋介石献书取宠的行为,是自我作贱。“吕相书”是,以《吕氏春秋》来暗指蒋介石的《中国之命运》。
1945年4月,毛泽东在中共七大以《两个中国之命运》致开幕词:“我们这次大会是关系全中国四亿五千万人民命运的一次大会。中国之命运有两种:一种是有人已经写了书(指《中国之命运》)的,我们这个大会是代表另一种中国之命运,我们也要写一本书出来。我们这个大会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把全中国人民解放出来。------ 我们需要一个正确的政策。这个政策的基本点,就是放手发动群众,壮大人民的力量,在我们党领导之下,打败侵略者,建设新中国。”
(作者:陈健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