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Unbroken>,想起柬埔寨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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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跟好友Vivian聊天,她大力推荐新电影"Unbroken",还说她给她老公买了原著做耶诞节礼物。我赶快去图书馆把这本书借来,打算抢先把书读完再去看电影。书写得实在很棒,虽然厚厚一本,情节千回百转,笔调平实又细腻,非常引人入胜。

主人公Louis Zamperini有着传奇的人生,作为1939年奥运五千米比赛的运动员,在二战的号角下加入美国空军,在坠机后在海上漂浮了47天,然后被日军俘虏,遭受残酷虐待。战后他仍然活在战争阴影的噩梦下,被仇恨几乎毁灭人生,却又戏剧化地成为虔诚的基督徒,心灵终于被释放,从此他投入宣扬福音和饶恕的终生奉献。

书中激起我共鸣的地方很多--最感动的当然是最后一段由信仰衍生出原谅的力量,其次就是海上漂流的求生经历。掩卷长叹,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一个朋友,那是我在加拿大读高中的柬埔寨同学。

加拿大是个移民国家,我的高中在Calgary西北区,学校里各式肤色人种,各种腔调比比皆是。亚裔,不管是东亚西亚南亚,明显比本地生功底扎实,轻轻松松就把所有数理化的AP课全包下了。学校的功课太简单,我们放学后总聚在一起玩乐,吃饭跳舞唱卡拉ok打保龄球,挥霍大把大把的青春。

有一天正在学校的图书馆做功课,一位瘦瘦高高的同学走过来,看起来比较老成,有点害羞地问我会不会讲中文。那时候同学里很多香港人,但是讲国语的凤毛麟角,我算过,全校只有三位--我,我妹妹,还有一个新加坡来的印度人同学。我很惊讶,说会啊,这位同学就兴奋地自我介绍,原来他叫Jesse,是柬埔寨华裔。他的中文其实不流利,还有一种很奇特的腔调,听起来很费力。

Jesse年纪比我们大好几岁,却还在最低班的数学课挣扎。我们认识以后,他时不时就来找我问功课,态度总是很谦卑。可说实话,他的数学底子太差了,我教得很辛苦。我这个人又没耐心,一边教一边忍不住心里嘀咕,“怎么全校的亚裔同学都这么优秀,就他功课这么糟糕,真是个异类。”下了课,他也很忙,从来不和我们去玩乐,因为还要去downtown打工。

有一天,Jesse出事了,大白天他在downtown走路居然被车子撞了!我们一群朋友赶紧一起去他家探望。

他住在一个很小的公寓,家里就是兄弟两个人,家具很简陋,看得出来家境很清苦。这次Jesse亏大了,伤得不轻,身上挂彩了好几处,牙齿都被撞丢了好几颗。Jesse还躺在床上休息,看到我们来,他很开心。那是他说话最多的一次了。

Jesse说他祖籍是海南岛人,祖父母辈就移民去柬埔寨经商。不幸的是,红色高棉把华人商人划入资产阶级,他的家人被迫害,驱逐,甚至杀害。后来越南侵略柬埔寨,他们一家又逃到越南,可是越南也在打仗,然后他们又逃回柬埔寨,总之那一方战乱连连,他们一直在逃难中,根本都没有机会上学。

最后他们也像很多越南难民一样,乘船从越南逃往印尼。这段行程非常艰难,在茫茫大海中颠簸了多日,不幸船的燃料用尽,粮食和淡水也告罄,甚至很多人都饿死了。剩下的难民忍受不了饥饿,有些甚至食人肉求生。好在他们最后被印尼警方救起,运送到难民营。又过了几年,终于被接到加拿大定居。

他的故事,让我们这些从小被父母宠爱,在蜜罐子里泡大的一群同学深深震撼。女同学很多都忍不住流泪。

过了好些天,Jesse终于回到学校。功课落下更多了,不过他不气馁,加倍勤力地追赶。自从了解他的不凡经历,我对他只有百分百的敬佩。每次他来问功课,我更加尽心尽意地教他,更一扫从前的偏见,对他加倍的耐心。不过他那一口奇特的中文,我是怎么都听不惯的,再加上缺了牙齿的漏风,听着越发滑稽,我每每要拼命忍住笑。

高中毕业后,我来美国读大学,跟Jesse失去了联络。不过我知道,他那么勤奋努力的一个人,不管做什么,一定都满怀憧憬和坚持,所有的梦想都会成真。

读完这本"Unbroken",想到Jesse的故事。一个苦难的时代逼迫了那么多平凡的人用生命冒险,为了追求生存,平安,幸福。即使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每一个人都是珍贵的,每一个人都有动人的故事。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Jesse。经历过苦难的人,对细微的幸福都格外珍惜,我但愿他找到心中最深刻的平安喜乐。

今天请Vivian一家来家里看球赛。他老公看到我放在桌上的书"Unbroken",叹气说书比电影好了一百倍。这样一来,我不知道还该不该去看电影,怕看了反而会大失所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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