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夫多妻制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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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会有某个读者在快速粗浅阅读本书之后,认为作者在这个论文里“兜售”一夫多妻制,把它当做比一夫一妻制更加具有吸引力的商品。面对任何一种可能的指控或是误解,我们得提前再次打招呼,我们在这里集中精力上下求索,单纯地审视任何一种文化或自然体系,完全采用的是一种无菌的和科学的角度。我们在这里见到了一夫一妻制是怎样导致相互对抗,重压和犯罪,而这种现象在一夫多妻制的地方是不可想像的。那么一夫多妻制也是有它自身负面的东西。双-妻子(多妻者的妻子)这个词本身就能说明问题,从语义上来讲就是跟一种负面的伦理现象连接在一起:嫉妒。


         Nyak a co-wife, in its verbal form means both ‘to be a co-wife’ and, ominously, ‘to be jealosous’.”(伊文思.布理查德E.E.Kinship and Marriage among the NuerO.U.P.Oxford1966.134)“尼亚克在他们的口语中同时即是双妻子又是贬义的嫉妒的意思。在努尔人社会的语言中,居然有这样一个词儿而又带着双重语义,这不会是偶然的。在一夫一妻制的地方不会出现这么一个词语,用来指说一种不存在的社会类型人(双妻子),因而也就更不会有超出本意的转义词语。同样的,在努尔人的社会里也不存在老处女的贬义词,也没有情人----就是我们分析过的那些含义的----一词,更不会理解下列句子的意思:“让我受这婊子罪!”


         在通过对词语,短语和比喻的分析来研究社会定律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但是如果是分析语言系统跟性别(或其它)结构的关系时,我们可以获得不可轻视的信息。原则上说,描述某种确指的社会地位的词语,如果处于被禁止使用的状态或者是含有轻蔑之义的话,就是在特别提醒我们:这种社会地位的人在某方面看来不怎么样。


后妈老姑娘丈母娘是西方一夫一妻制社会里的词语,而在当地的价值观里,它们也都不是中性的词语。尼亚克本身就是一个含有贬义的词语。可是另一个方面,它又不是跟完全负面的词语归在一类,而是跟一个很特别的词:嫉妒联系在一起。努尔人看来是想告诉我们大家,有一种产生自两个很具体的人:多妻者的两个夫人之间的极其恶毒的嫉妒之心。努尔人的这种人类学直觉一针见血,但并非完全准确。


名分,这是在一夫一妻制下每次仅仅给一个女人的东西,的确,在一夫多妻制的地方,情人不必再残酷地甚至浴血地与妻子为那名分而战。情人成为另一个合法妻子,受到社会官方的祝福,跟她的任何一个同事或同伴享有同样的待遇。可是这个女人还是进入到这个制度下的独特游戏当中。在这里,为了名分,为了唯一的合法丈夫,为了子女的合法性,继承权,名号的残酷斗争消失了。相反,在同样合法以及平等的的赛场上,却出现了在这些妻子们之间的新斗争:争夺共同丈夫关爱的蛋糕,通过这种关爱,为自己的子女争得更多的好处或特权。


多妻者社会的伦理道德,要求他平等地和等量地分配他的关爱,兴趣,时间,财产甚至他的精子。一整套的文化规矩在他的妻子们以及她们各自的孩子们之间,等量地分配着空间,物质财富以及名分。但是多妻者本人的关爱在外人看来,很难像给各个妻子和孩子的空间那样等量进行分配。他不应该陷入厚此薄彼。尽管所有的妻子都在呼吁着平等的伦理,实际上,她们都被游戏的无意识机制推动着去争取共同丈夫更多的关爱,争当得宠的第一名。她们都在讲平等,可能在意识上和自由意愿上的确是这样想的,可是她们依旧是被生物社会机制所推动,争戴“最受宠”的那个王冠。在某种情况下,她们其中的一位会脱颖而出;尽管丈夫本人或是没有任何人会正式地或公开地予以承认,可是她们几位的大脑计算机,可以精确地读出和破解这里的密码,而清楚地知道谁是最得宠的。


那些失败者们内心受到大自然为失败者所预备下的惩罚的搅扰,以及还要喝下在残酷的共同男人爱情游戏中败北者的特有的苦酒。正式地说,男人的亲切关爱是分配给每个妻子的。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跟她人相同的那一份。若得到更多的话,将是一种盗窃或是不公正。得宠者就是一位爱情的女贼。她恣意地独享着在这个残酷的女性游戏中获胜的甜蜜,可是同时她会受到其他妻子的共同仇视,她们也会联合起来对付她。因而在这里我们发现了这种制度的缺陷之一。


如果跟妻子与情人间的争斗相比的话,这是个不大的缺陷。尽管如此,在有些情况下,还是会导致双妻子的两个女性之间的无情争斗,争斗又会引发压力,自杀或是犯罪。(无论是个人还是社会)竞争游戏很少会在排名第一和排名第二十五之间展开。游戏需要力量和技巧,因而是在两个几乎第一名的,两个几乎相等条件的选手之间展开。故事中的后母并不担心那些在美貌排名上的中产阶级女人。她揪心的是白雪公主会成为第二名。


在有些情况下,六个女人中间,往往是那个最年轻的,最迷人的是多妻者最宠爱的。这是公开的秘密。其他的五个女人都会仇视她,但是她们也只能接受这种现状,就如同众多的沉重的和毫不可笑的人生笑话所说的一样:“生活就是这样”。逮着机会,她们就会用恶毒和刻薄的语言揶揄她;有时候会撞出火花来,发生口角,但不至于有太大的伤害。这些女人已经适应这种不是自己希望的和并不和谐的状态。这个时候,又有个女人闯进来了:第七位太太。她是最年轻的,也是最迷人的(请见《女人情色定律》一章)。前五位太太当初由于老六的到来而受到的屈辱和愤懑,如今可以袖手旁观老六和(新来的)老七之间令人恐怖的游戏。五个女人是旁观者。两个女人,老六和老七登台张牙舞爪地对决,争夺最受宠的王冠(凤冠本身是看不见的,但是大脑计算机是极容易识别出来的)。因而这种游戏的残酷程度,丝毫不弱于妻子和情人间相类似的争斗。


在这种情况下,通常是老六被老七打败,这样的话,还会发生另外一些变化。当曾经给自己带来无限满足感的权杖被夺走之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会陷入到痛苦的感觉之中,最终也只能咽下这颗苦果。再过一段时间,就进入六个女人的行列当中,如今才理解其他女人当初看到她风光的时候,是如何仇视和嫉妒的。但是在有些情况下,老六咽不下这口恶气。她不吞咽这颗苦果。失掉最受宠的凤冠,她心灵上的创伤难以抹平。这种失落时常会有三种可能的出路:常年抑郁,自杀或是犯罪。这三种结局在一夫多妻制的地方屡见不鲜。因此上说,这是结构性缺陷,是这种制度本身带来的问题。


另外一方面,这种制度带来一种新的结构类型人,在西方的一夫一妻制下是陌生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在西方仅仅存在着串联的半兄弟,就是说,源自于几个女人,但是她们从来不是同一时期的合法妻子(没有并联的半兄弟)。


而当他们非洲社区的一个人介绍说:“这是我的兄弟”时,会让欧洲人吃惊的,接下来马上就会问:“兄弟,可是什么兄弟?整个的兄弟还是半个兄弟?”在所有盛行一夫多妻制的地方都有专门的词语来区别称谓半个兄弟和整个兄弟:gaatman gaatwan(努尔人语言)或是kwidwiel kwiluak


同样有意思的事情是,凡是指称半兄弟的词都是贬义词,一般不应该使用,除非是被当做毒箭射出去的时候。“to address a father’s son by the term for this relationship is regarded as very bad  form”  (引文同前,第142页),“使用讲明这种关系的词语来称呼父亲的孩子(半兄弟),被认为使用的是一句粗话”。这是跟不准许使用“人体器官中羞处”名称的定律是同一类定律。一旦使用,往往就是在发泄愤恨,因而成为辱骂和斗嘴的工具。


描绘这种半兄弟关系的词语所内藏的负面贬义揭示了一种社会现实:误解是常有的,有时候会导致程度比较激烈和难以修复的争斗。“努尔人对这些毫不惊奇,并且希望那些半兄弟之间的关系冷淡些,产生误解和口角。”(引文同上,第142页)“Nuer are not surprised at –- they expect--- coldness between haf-brothers, and disagreements and disputes between them.”    这就是一夫多妻制的又一个明显的失误。
21.女人间的游戏:一夫多妻制 的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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