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初次相识的时候(五)

打印 被阅读次数

火车在沉沉的黑夜里行驶,音乐在我们静寂的心中流淌,两者都是孤独的旅行…….

 

  我是乘一辆夜间行驶的长途车进入武汉的,一路上我昏昏欲睡,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有时也会在沿途的城市停下来,于是就会有一些旅客上上下下.有的带着回家的喜悦,有的带着赶路的疲惫,只有我蜷缩在黑暗的一隅,象是一个被黑夜丢弃的孩子.我痛苦地得出一个结论,只有这种在流浪中的孤独才是真正的孤独,我看见一个个在黑夜中灯火通明的城市,我看见一盏盏在城市中温馨可人的灯火,我联想到了那灯光下暖融融的话语和热切切的关怀.那一盏属于我的灯光究竟在哪里呢.茫茫的黑夜对我的庶问没有回响.

  四十四年前的每个周日,父亲也是奔波在这条往返与武汉和鄂州的公路上,这一切缘与母亲和林叔叔分手的那个雨夜,身心憔悴的母亲终于在那个雨夜归来后病倒了,由于当时工厂的医疗条件比较简陋,母亲被送往湖北的省会城市武汉就医.当时在武汉和鄂州之间还没有象今天这样发达的高速公路,父亲每次在路上总是要捣乘4辆汽车,辗转近6个小时才能从钢厂赶到母亲就医的省冶金医院.然后还要搭乘最后一班车赶回钢厂.在母亲住院近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父亲从未间断过这样辛苦的跋涉.父亲心中非常清楚,他爱上的这个女大学生心中却另有所爱,但自幼在农村长大的父亲坚实地相信,只要你把种子种在地里,然后每天不间断地浇水施肥,总有一天你会结出丰硕的果实.当年父亲这样对方叔叔讲,只要你向着你的目标前进了,不管这个目标多么遥远,只要你不停止步伐,你就会不断地接近它.这种接近就是你的希望所在.

  当时母亲孤独地躺在异乡的病床上,心情象窗外南方阴云密布的天空那样压抑和失落.同学们都结束完实习回到远在北方的学校,家里也许也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一时也没有消息,而不辞而别的林叔叔更是音信全无. 在一个细雨靡靡清晨,赶了一天长途车父亲提者满满的水果和营养品出现在母亲的病床前,残留的雨水顺着发际在脸颊上流淌,裤管上沾满了长途跋涉的泥泞,父亲一句话也不说,象是一个常到这里检查病房的护士那样熟练地把母亲床旁的柜子收拾停当.然后把带来的食品整齐地码放在桌子上,最后掏出那把军用折叠刀一言不发地一个又一个削着水果.母亲叹了口气说,你别削了,我吃不下这么多.父亲说,没关系,吃不下可以慢慢地吃,我只能在这里呆一天,我走后就没人这么照顾你了.父亲临走的时候给母亲买了一盆海棠花放在母亲每天醒来能够一眼看得见的地方,然后对母亲说,想家的时候就看看花开的样子,心情就会好起来,许多年以后,母亲依然能够清晰地记起父亲当年给她讲的这句话,母亲说父亲讲这句话的时候表情象一个温厚的兄长,父亲给母亲最初的印象就是这样,象无风时候的海水那样,平静而不起一丝波澜.有一天,父亲依然象每个周末那样准时来看望母亲,母亲问父亲有没有从北京寄给她的信,在得到父亲否定的回答后,母亲一直显得心情很忧郁,他们在光线昏暗的病房沉默了很久,后来父亲从军用挎包里掏出一本书,就是父亲在那个放映的夜晚送给母亲的那本普希金诗集,那是后来父亲帮詹阿姨共同整理母亲在实习宿舍的用品时,发现这本书被随意夹放在一堆专业书籍里.父亲对当时躺在病床上的母亲说,海龄,我给你读首诗吧.没等母亲应许,父亲就自顾自大声朗读起来,据母亲回忆,当时父亲那蹩脚的普通话的朗诵,听上去起初的感觉几乎有点滑稽,但父亲朗诵得很认真很熟练,象是早就做了很多准备,那是普希金诗集中非常著名的一首诗歌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忧郁也不要心急

  忧伤的时刻需要镇定

  相信吧,那愉快的一天即将来临.

  心永远憧憬着未来

  现在却异常使人悲哀

  一切都会过去 转瞬既逝

  而那失去的将成为最永久的怀念.

  诗歌读到结尾的时候,母亲把被子蒙住脸,开始嘤嘤地小声哭泣起来,父亲念完诗,尴尬地坐在一边,等母亲停止了哭声,父亲走到母亲床前,几乎囁嚅着说,如果你心情还是不好,我再给你念一遍这首诗.母亲忽然掀开蒙在脸上的被子,一把抱住父亲的肩头大声哭泣起来.母亲当时的举动似乎把父亲吓了一跳,他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母亲的床头任母亲在自己肩上涕似滂沱.

  我在凌晨的时候到达父亲生前所在的大学,也是目前方卉就读的大学——武汉大学。出租车载着我在校园浓密的林荫道上驶来驶去,最后停在位于校园西南角的珞珈山庄,这座位于校园一隅的宾馆依山而建,林木环抱,花团锦簇。一进宾馆,我就给方卉打了个电话,因为方叔叔托我把方卉落在家中的实习教材带给方卉,方卉来电说教材转天必须要用。我在电话里责怪方卉太粗心,方卉却突然在电话里大笑起来,她得意告诉我说,她是故意把教材留在家中的,因为她怕我到武汉后不和她联系。我正在一旁哭笑不得的时候,方卉突然提议我请她吃早饭,因为我这样容易上当,应该受罚。

  不到半个小时,方卉就出现在宾馆的门口,方卉那天穿了一件蓝白相间的毛衣和一条衬托出她笔直优美腿线的紧身牛仔裤,刚洗过的长发披拂在她那秀美的双肩上,我一见面就夸方卉今天穿得很漂亮,方卉对于我第一次夸奖她的外貌显的很得意。我们从宾馆出发,穿过一条林木幽深的山间林荫小道,前往校园的生活区,这条位于珞珈山腹地的山间小路阕无人迹,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斑斑驳驳地洒在我们身上,林深之处时而传来啁啾的鸟鸣,经冬的落叶在我们脚下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方卉的思绪象是沉浸在这优美的晨曦中,她在一旁自言自语轻声叹气道,沈炎哥哥,时间要是在这一刻永远停滞该有多好啊,这样我们可以永远地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七年前那个颐和园的夏天,我们也是这样并肩地走在一起,当时踌躇满志的我对一个13小女孩的内心世界全无戒备,而今天我却要面对她这份一往情深的爱恋,而此时的我既不能伤害这份感情,也不能义无反顾地接受它。那为什么命运要安排七年前的那个邂逅呢。

  校园生活区有许多经济实惠的饭馆,但只有几家在早晨营业,所以饭馆里几乎人满为患,因为饭馆早已在冬天过后停掉取暖服务,所以在暮春依然寒冷的清晨,满屋都漂浮着热气腾腾的水蒸气,雾气在进餐的人前缭绕不散,我们一进餐馆就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两个空位坐了下来,我要了炸面圈,紫米粥和诸如茶叶蛋等几样小菜,方卉点了一份米线和水果冷盘,我狼吞虎咽地把眼前的食物一扫而净,然后静静地看着方卉在那细嚼慢咽地进餐,方卉一边幽雅地吃着米线一边挪逾地说,沈炎哥哥,想不到你的吃像这么难看。我也自嘲地笑道,所以吗,不能被一个人表面的东西所蒙蔽,日久现真形。方卉又笑着说,吃的太快对胃不好,今后一定要改掉这个恶习,说着她把桌上一些菜和水果夹给我。我说,我已经吃饱了,你不要象饲养员那样不停地喂我。方卉放下筷子微笑着说,那以后我天天喂你怎么样,保证你饿不着。饭馆里不时有年轻的学生进进出出,青春亮丽的方卉常常招惹着身边人的注目,方卉忽然放下筷子,故作生气地说,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吃饭吗。吓得临座几个低年级的学生一个个迅速埋下头来,佯装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默默进餐。我连忙在一旁压低声音说,你不要这么张扬好不好,他们一个个年轻力壮的,动起手,你还指望着我这老胳膊老腿给你护驾吗。方卉神情得意地说,沈炎哥哥,放在你面前这么大的一个宝藏你不懂得珍惜,在这个学校里追我的男孩多了,哪天我要真和谁跑了,你就后悔去吧。

  吃完早餐我送方卉回宿舍,刚才走过的林荫道已经陆陆续续有一些晨炼的人,方卉走着走着忽然说她手冷了,要把手插进我的兜里。方卉纤细的手掌象是一个酣睡的婴儿安静地枕握在我的掌心里,不知不觉地她把头靠在我的肩头,象是一个对大人充满信赖的孩子。在那条晨雾缭绕的林间山路上,我们玩着一种儿时的游戏,就是一个人闭着眼睛由另一个人任意牵引着走,然后互相轮换,谁睁开眼睛谁就是最后输掉游戏的人。我们饶有兴趣地沉醉在这儿时简单的游戏中,直到我们玩的满身大汗,不得不停在林边休息。方卉一边喘息着一边有些忧郁地说,沈炎哥哥,无论你把我带到哪里,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你走,就算是世界的尽头,我也心甘情愿。

  我费了一番周折,终于找到母亲当年在武汉工作的那所冶金学校,过去这里属于武昌的洪山区,现在经过几次院系调整,已经归属当地一所综合大学.我向校区传达室的工作人员说明了我的来意,他们一直觉得我的想法有点匪夷所思,直到我拿出母亲当年在学校的工作证,他们才配合地帮我开始打电话寻找,终于从一个一直留在学校任教的老师那里找到母亲所描述的那所简易的宿舍楼.目前校区在扩建的过程中,校园里随处可见的是脚手架,电缆沟,施工车辆和穿着工装带着安全帽的建筑工人.我按图索骥,找到那栋被母亲当年称为”爱的小屋”的简易楼.这是一座两层楼高外观象三,四十年代的小学教室楼式的建筑,楼梯在中央,二层是一排敞开式的公共走廊,卫生间和洗手房在走廊的两侧.在母亲的印象中,冬天的夜晚,从宿舍到卫生间的那段路显的十分漫长,卫生间的照明灯也经常出问题,在冰冷的黑暗中倾听水房管道的漏水声的景象深刻印入母亲年轻的记忆中.以至于后来母亲回到外祖父在天津的家中,在一个寂静的深夜推开家门,到走廊里寻找公共卫生间.母亲在深夜楼道中独自踯蹴的声音惊醒了正在熟睡的外祖母.直到昏头昏脑的母亲被外祖母拉回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卫生间就在家中.我实在无法想象,当年这样一座简陋的居室居然承载了母亲一生最甜美的回忆.

  现在这座小楼已不再住人,一层已经成为工地堆放各种材料的临时库房,房间的门口处挂着白漆红字的木牌,上面是各种施工材料的名称.二楼可能考虑到搬运不便,暂时空着.四十年后,母亲仍然能够清晰地回忆起来当年她和父亲居住的小屋是从楼梯向北数第二个房间.在推开那扇房门的时候,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仿佛一下子走进他们当年的生活.

  每天清晨,当朝阳的第一缕晨曦把窗外桤木树斑驳的树影投射在这间小屋的墙壁上的时候,在长期军旅生涯中养成早起习惯的父亲总是第一个醒来,他先悄悄的爬起,为母亲准备好她爱吃的的早餐,然后推一推在床上睡意朦胧的母亲。

  “海龄,该起床了。”

  “我想再睡一会吗。” 母亲总是一脸慵倦地说。

  “我给你念一首诗吧,这样你慢漫就会醒的。”

  这是每天清晨父亲必做的功课,在父亲母亲的床头总是放着两本诗集,俄罗斯的普希金和英格兰的布莱克,这是父亲母亲初次相识的时候,父亲送给母亲的礼物,他们是父亲最喜爱的两个诗人。每当此时,母亲就会秀发凌乱地靠在父亲坚实的肩头。而父亲此时也一手轻揽着新婚的妻子一手端着那本牛皮纸封面的精装诗集。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

  在我眼前出现了你

  犹如檀花一现的幻影

  犹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温暖的晨晖浸淫着这间被父亲母亲的爱情充盈着小屋,父亲那带着浓重江浙的口音清澈地在辰光中流淌。

  我轻轻推开房门走进这间父亲母亲四十四年前居住的小屋,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的格外清晰,屋子因常年无人居住,空气中充满了沉重的浮土味道。对面的窗户向东,现在是傍晚十分,房间的光线有些阴暗。

  这是间大约10平米的小屋,据母亲回忆,当年的陈设很简陋,靠东边窗口的地方是一个表面凹凸不平,油漆剥落的写字台,旁边是一个木制洗脸架.一进门的左手是一张由两个单人床拼成的床铺,这个床铺几乎占据了房间的一半左右的面积,如果临时来个客人,在房间里走动就会很不方便,这就是当年这间小屋的主要陈设,父亲母亲的衣物和书籍放在几个旅行箱里被存放在床底,为了每次取东西方便,母亲想了一个办法,用砖头把床脚垫起.但砖头的表面不是很平整,当夜里床上的人翻身的时候,床脚的砖头经常会发出一些沉闷的响声,这种响声在寂静的深夜经常会给人一种房门被突然撞开的错觉,每当这时,母亲就会下意识地靠在父亲的怀里.当他们重新依偎在一起的时候,温暖的梦境就会再次回到他们记忆中.

  这间小屋就是当年父亲母亲爱情的起点,在那个物质极其匮乏的时代,他们依然可以那样浪漫地生活.后来母亲对我说,父亲是一点一点走进母亲的心中的.没有激情洋溢的宣泄,没有叠宕起伏的情节,对他们来说,相互拥有的爱情就是一种简单而又充实的幸福.

  我在夜晚来临的时候回到宾馆,我刚洗完澡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突然手机的铃声在寂静的房间响起,方卉在电话里紧张地说,她下完晚自习正准备回宿舍,几个曾经向她求爱不成的男生把她拦在宿舍门口,威胁她说,如果她不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就不肯放她回宿舍。我放下电话,慌乱地穿上外衣,来不及关好房门就冲入茫茫夜色中,我在校园地形起伏不平的马路上急速奔跑,近处阴暗的树影和远处教室模糊的灯光在我的视线中一一闪过。

  方卉的宿舍位于校园的东北角,离宾馆的路程将近两公里,我一口气跑到方卉面前已是气喘吁吁了,我一边弯着腰一边大声地喘着粗气说,人呢,人呢,人都在哪。

  方卉坐在一个花坛边,看见我跑过来便站起身立在婆娑的花影中有些惊讶地看着我说,沈炎哥哥,你是一口气跑过来的呀。

  我深呼了一口气说,好在我在上学的时候练过长跑,我没来晚吧,人呢,他们人都在哪。

  方卉面对我的询问面露惭愧地低下头,等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方卉一边哭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说,沈炎哥哥,对不起哟,没有什么人拦住我不让我回宿舍,我只是考验考验你是不是在乎我。

  我一脸丧气地扔掉路上随手捡的一根木棍,气急败坏地说,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叫作烽火戏诸侯,你小时候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好啦,好啦。方卉破涕为笑地说,早知道你这么认真就不和你开这个玩笑了,但是方卉很高兴啊,至少沈炎哥哥非常在意小方卉的呀。我感到很知足呀。她一边说着一边挽着我的手向校园深处走去。

  方卉在路上解释到,沈炎哥哥,其实我也没有完全骗你呀,以前确实有些男生总是纠缠着我不放我走。

  那这种情况,你是如何应付的呢。我在一旁仍然忧心忡忡地说。

  见多就不怪了,我一般是冷冷地拒绝他们,免得他们一个个都不死心。

  那你要委婉一些吗,毕竟他们也是真诚的。

  你不用那样替他们说话,这是周喻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方卉平静地说。

  我们一路走着来到校园操场附近的一个月牙形的小湖边,湖边的座椅上都是一些相拥而坐的学生情侣。方卉告诉我说,校园里的人都把它叫做情人湖,每当她路过这里的时候心中就会莫名其妙地浮起一丝落莫和惆怅,其实她是不甘心这种寂寞的,但方卉告诉我说这就是她的命,她无从选择。她的生命中最初的这份情感就命中注定地要在黑暗中苦苦跋涉。

  我循循善诱地提醒她说,学校里的人思想还是很单纯的,不象社会中的人那样复杂,如果有机会还是应该在学校找一个朋友谈谈再说。

  方卉马上嗔怪着说,你不要象一个娘家人那样拼命要把我嫁出去,你不要担心啦,我也不会缠住你不放,我这样做也是心甘情愿的,我又没要你为我负责。

  我慌忙解释到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她别错过各种机会而已。

  方卉坦诚相见地说,我喜欢你但并没有影响我和其他男孩子交往啊,我也常常和他们一起出去上网、吃火锅,开生日派对,郊游啊什么的……

  在那个春风习习、水波不兴的夜晚,我和方卉开始了我们之间第一次不回避敏感问题的交流,我们这种交流是坦诚的、开诚布公的。但最后我们谁也没有说服对方。

  回到宾馆时,我发现在宾馆的书桌上有一封方卉寄来的信,信是这一两天内写的,打开信纸,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沁人心脾的纸墨的芳香。方卉在信中这样写到:

  沈炎哥哥:

  昨天下完晚自习回来的时候,宿舍的女孩都不知道去哪了,留我一个人独守空闺,我不知道,现在心绪乱乱的,有时候真的怀念那一段苦苦暗恋的日子,怀着甜美的希望艰辛地跋涉,无欲无求地爱着一个人,可到了今天,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从来不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要不然我不会这么痛苦,我想抓住它,可我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点往下沉,我不是没有努力,我也不曾畏惧,可是等待我的只能是无奈,还能怎样!

  在我们相识最初的五年里,我喜欢用我的字和你说话,这都成为我生活中的一种习惯,我依恋这种习惯,“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越过千年,我和晏几道有了同样的心声。

  沈炎哥哥,我很想你,你在我身边时,你是一切;你不在我身边时,一切是你。我把那蓝色的毛衣好好收藏起来,都舍不得再穿了,风起时,校园里树林发出阵阵的喧响,我就想象着沈炎哥哥牵着我的手走过这片树林。

  中学时学过〈孔雀东南飞〉,文中有“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苇。”,世人都以为磐石是最坚硬、最恒久的,却不知蒲苇虽韧如丝,却千年不断。昨日看〈读者〉上的一篇文章,说女人的爱最长久,是啊,我常常想,女人看似那么柔弱,为什么却比男人更坚贞,在爱的面前不怕牺牲。从我奶奶那一辈的“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到我妈妈他们唱的〈我只在乎你〉,虽然到了我,就无奈地唱着谢霆锋的“爱我不需要承诺”,可是,我依然如她们一样,有着最原始的梦想:就是一辈子陪着同一个人。

  寝室里的女孩都回来了,传阅着一篇描述爱情的文章,还不停唏嘘“好浪漫哦”,是啊,我以前也曾渴望过风花雪月的、轰轰烈烈的爱情,我希望谈一场混天暗地、死去活来的恋爱,希望我的男朋友说一万遍我爱你,可以为我做尽一切疯狂的傻事可我现在已觉得很平静,看到她们为那种山盟海誓的爱情感伤,我只是觉得我希望的最大的浪漫就是幸福地看着你在我面前狼吞虎咽地喝粥,在冬日里可以把手藏在你温热的掌心,在晨曦中和你在小路上漫步,就跟着你走,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和你在一起到哪儿都是天堂。

  我不知道有没有来世,我也不奢求来世,我只想在今生的时光里好好爱你

   方卉

   3月29日夜于武大桂园

  武大的樱园坐落在校园的东部珞珈山余脉的一段平缓的坡地上,因遍植樱花树而在城市中遐尔闻名,每年春天樱花盛开的季节都会吸引成千上万的市民前来赏花拍照。1961年的春天的一个夜晚,我的父亲和母亲就走在樱园中一条花香馥郁,树影婆娑的小路上,而刚刚入学不久的父亲显得很兴奋,母亲也因为父亲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通过高考进入大学而惊讶不已,当她称赞说父亲的成就几乎是一个奇迹时,父亲郑重其事地告诉母亲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上大学,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有一天他能够有资格向母亲求婚,据母亲讲虽然她从始至终地清楚父亲心中的想法,但父亲如此用心良苦依然让当时的母亲感到出乎意料,母亲后来对已经长大成人的我说,他对父亲最初的好感就是来自父亲身上的这种直抒胸臆的个性,父亲在表达自己内心情感时表现出军人特有的果敢和坚决,没有一丝暧昧和畏缩,而这正是林嘉木身上所缺乏的。但母亲当时并没有直接答应父亲的求婚,和林嘉木之间多年来积蓄的情感依然象雾一样笼罩在母亲的心里,但她又不能断然拒绝父亲的求婚,因为眼前这个弃而不舍的男人身上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吸引着母亲。母亲委婉地说他们可以先交往一阵,加深相互了解之后再决定是否走近婚姻的殿堂。但这正是父亲所期待的,因为当时父亲清楚的明白,只要母亲给他一个接近的机会,他就会凭着韧劲潜移默化地影响母亲直到最后赢得母亲的心。

  后来父亲终于发现母亲的软肋,就是外祖父对母亲的特殊影响,作为长女的母亲和外祖父之间有着很深的感情,而在外祖父母家的孩子们中间,母亲格外受外祖父的疼爱,在1961年一个冬天的夜晚,一身雪花的父亲出现在外祖父家的门口,而手中的礼品竟然是外祖父一生至爱的雪茄和龙井茶,而这两样礼物在当时那个年代几乎象古董一样稀缺。当时外祖父母在天津的家中接待了这位冒失来访的客人,经过近一夜的长谈,外祖父居然对这位操着很重的南方口音的年轻人产生特殊的好感,而在这之后外祖父和母亲的多次通信无疑地为父亲最后的成功产生深刻的影响,1962年夏天的八一建军节,父亲和母亲在天津外祖父母家中举行了一个俭朴的婚礼。

  而今天的武大樱园依然保持旧日的格局,那些带有明显中式风格50年代初期的建筑分布在珞珈山浓郁的林海间,春夜的林间小路上经常可以看到背着书包下课归来的学生和一对对缠绵的年轻情侣,而在校园中寻寻觅觅的我经常会引起他们诧异的目光,有两个下完晚自习归来女生笑着过来和我搭讪,说看见我在这里很多天了不知道我在这里找什么。她们友好的提问让我真有些犯难,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们的带有好奇心的问题。最后我不得不生硬对她们解释道其实我什么也没找,因为该找的已经找到了。

  这是一辆见站就停的慢车,车厢里的灯整晚亮着,不时会有人上下车,下车的人和上车找座位的人在车厢的过道走来走去.座位上都是一张张带着疲倦表情昏睡的脸,经常会有人在火车启动和停靠时被车轮沉重的撞击声惊醒.方卉一边听着CD机一边看着一本村上春树新出版的译著.这次旅行是我应方叔叔的要求护送周末回家的方卉,其实我一直怀疑这是方卉又一次的捣鬼,因为她知道一旦把她爷爷搬出来,我是不会轻易拒绝她的。我望了眼在一旁自我陶醉的方卉,忽然,她把一只耳机插入我靠近她一侧的耳朵要我和她一起听一首那英专集中的老歌.

  我以为你叫我我以为你说我

  原来是我自己呼吸的尾音太多

  我以为你爱我我相信你爱我

  但是没有人没有人证明我没有错

  我以为你找我我以为你看我

  原来只是日夜在我的窗外擦身而过

  我等待你陪我其实你刚来过

  你不要理我爱情会让人不甘寂寞

  走在一起好不容易

  没伤害自己的勇气

  只好相信不要怀疑

  错觉比真实还美丽

  走在一起好不容易

  如果你觉得有问题

  只要愿意我真可以

  把一段情变成一个人的事

  你不愿意我都可以

  把这段情变成一个人的事

  火车在沉沉的黑夜里行驶,音乐在我们静寂的心中流淌,两者都是孤独的旅行,整段歌曲始终充斥着一种孤绝,迷惘的倾诉,而挣扎在黑暗中的火车有一种徒然悲壮的味道.这种在黑夜中的旅行让我们彼此有一种依赖的感觉.那个旅行中的夜晚,我们两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

  方卉终于找到了一个简单的游戏,可以打发我们这段寂寞的旅程.她把束头发的发带解了下来,然后系住两头,用手撑成一个长方体的图案,

  “我教你怎么变形吧,”她童心未眠地望着我说.

  “这个游戏我会,我小的时候也玩过这种游戏.”我一边努力思索一边比划着把她的图案过渡到我的手中.

  方卉不假思索地把图形过渡到她手中然后煞有介事地问我说:"沈琰哥哥,你知道这个游戏的名字吗."

  我迷惑地望着她摇摇头.

  她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心有千千结."

  我故作惊讶地说:"不会吧,我还没生出来时,这个游戏就有了.那时琼瑶阿姨还在上小学吧."

  那个旅行的夜晚,我们就这样在昏暗的车厢中翻来覆去地玩着这种儿时简单的游戏,我们终于发现这个游戏没有结尾.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