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主任突然被辞掉了。当然这不是普通的裁员,因为裁员已经结束,这是解雇或者叫做开除。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学校既没有公布,也没作出任何的解释,她自己悄悄地打包袱离开,连向大家说一声再见也没有。据说,她收拾自己的东西的时候,蔡校长还带着两个保安人员监视着,以防她把学校的贵重物品和保密资料带走。
在美国,我从来都没当过官,连最低级别的官职都没尝试过。我完全不知道,也不明白,美国的官场是如何运作的,我只能觉得这位财务主任是莫名其妙地被炒了鱿鱼。她给我的感觉相当不错,是个踏踏实实做事的好人,这再次证明我是个“官盲”,并不懂得如何分辨好官坏官。我的猜测只可能是她得罪了哪位上司,或者财务上有什么说不清楚的“贪腐”问题。联想到朱丽叶的被辞退,使我再一次感受到比特老师所说的,美国的官职都是危险的职业。
辞掉一个财务主任,又造成了新一轮的骨牌效应。专业培训部主任出任财务主任,我们教务部的肥仔主任被提升为专业培训部主任。
肥仔主任也够厉害的,在短短几个月内就连升了三级,来一个三级跳高。奥运会应该没有设三级跳高这个项目吧,三级跳远我就听得多了,要不,他可以拿奥运会三级跳高奖牌了。他从一个普通的行政人员,第一跳就成了学生管理部主任,三个月后,第二跳就跳到了教务主任的位置上,再过三个月,第三跳坐上专业培训部主任的交椅。肥仔主任的口碑很好,很多人都说,肥仔主任对上对下都处理得很妥当,恰到好处,是官场上的正面人才。我不知道这些人说的符不符合事实,我只能人云亦云。
肥仔主任的升职,又一次出现教务主任位置的空缺,西雅图又要兼起教务主任的职责,同时,人事部马上登出了招聘教务主任的启示。几个月前的历史又一次重演,老师当中只有罗密欧一个人提交申请,其他所有老师照样对这个职位都不感兴趣。
西雅图召开全体老师会议,强调当前没有教务主任,要求老师们继续一如既往,在没有教务主任的情况下,自觉做好自己的工作。因为她身兼几职,没有足够时间处理一般的教务事,所以,一般的事情我们老师可以自行处理,重要的事情才有必要请示她。
西雅图说:“现在没有人是教务主任,日常的事情你们自己作出决定就行了,也可以团队合作,老师之间互相帮助解决。但重要的事情,就必须跟教务主任说。”
这天,约翰老师上课上腻了,想松松筋骨,他就向总务部要了一部车连带司机,带着他的学生到公园去,先参观科学博物馆,然后就让孩子们玩了个痛快。
约翰老师是个很幽默的人,据说已经六十八岁了,当然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年龄。在美国,不但女人,而且男人都把年龄对外保密,生怕被人知道已经不青春再。约翰老师到了这把年纪,对很多事情已经满不在乎,想怎样做就怎样做,自由自在地享受自己工作的乐趣。
我曾经想问他什么时候退休,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美国的退休制度和中国的退休制度是有很大的差别的。当你到了退休年龄,如果你想退休,你就必须提出申请。如果你不申请,是没有人可以强行要求你退休的。如果你不想退休,即使你要工作到一百岁,任何人都没权强迫你退休。强行要求一个人退休,是属于年龄歧视,是违法的。所以我不敢问他,虽然我并没有任何想要他退休的意思,只是想问问而已。我猜想,他现在还没想退休,可能要工作到七十岁,甚至八十岁吧。
第二天,西雅图问约翰老师:“有人看见你昨天带着学生去公园玩,是不是?”
他很自豪地说:“是的,完全正确,学生玩得很开心,我也教得很舍意。”
西雅图说:“我不是问你学生玩得开不开心,不用问,学生当然开心了。”
他就假装糊涂地说:“那你是问我玩得开不开心吗?”
西雅图说:“我不是问开不开心的问题。”
他很认真地说:“那你想问什么问题,是谁告诉你,我带学生去公园的?”
西雅图说:“谁告诉我并不重要,问题是你怎么不事先跟我说一声?”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已经跟新上任的教务主任说了。”
西雅图顿时疑惑起来:“说了?跟谁说的?”
他很从容地说:“我再重复一遍,我已经告诉教务主任了。”
西雅图很疑惑:“我是临时代理教务主任,你什么时候跟我说了?”
他很严肃地说:“你只是临时代理的,我告知正式的教务主任了。”
西雅图更加疑惑:“谁是正式的教务主任,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任的?”
他仍然很认真地说:“没有人,是你在老师会议上宣布的,你说‘没有人是教务主任(Nobody is the Academic Manager)’,所以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没有人(So I told nobody the first time)。”
所有老师都哈哈大笑起来,约翰老师却一点都没有笑,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把西雅图弄得哭笑不得,也无可奈何,也就只好不了了之了。是她自己表达得有漏洞,被约翰老师钻了空子。其实,西雅图有时也不是事事都很认真的,对这种老师偶然带学生出去外面玩,换个不同形式的课堂,她实际上也是认同的。
在再次没有教务主任的日子里,我觉得日子再次过得特别轻松舍意。尽管有领导在和没领导在,都一样工作,但心理感觉确实很不一样,好像少了很多压力似的,就像自由飞翔的海鸥,海陆空地、随心所欲地、尽情尽意地穿梭。海鸥在我们这个城市是最常见的鸟,数量很多,能在天上飞,能在地上走,还能在水里游,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学校该裁的人都裁掉了,我们可以暂时忘却裁员时的小心奕奕,也飘飘然地差点觉得自己也成海鸥了,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着毫无约束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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