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密欧几乎每天学生放学后，都到珍妮的课室去。他们谈得很开心，旁若无人的样子。当然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些什么，应该是讨论教学上的问题，或者是罗密欧教珍妮如何教学吧，毕竟她从来都没教过中学。但至于为什么罗密欧天天都有那么多空闲时间，放下自己的工作，去跟珍妮谈教学，那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有时我想找他签名，让学生提早考试，也只能把申请表从他办公室的门底缝塞进他的办公室里，等他第二天把签好的申请表交还给我。有时候，我还得催促他几次，他才记得起有不少申请表等着他签。
我问安娜老妈妈：“你有没有看见，罗密欧天天都到珍妮的课室那里？他们谈得可开心呢。”
她脱口而出：“瞎眼的都看得见啦，何况我还有两只好眼。”
我笑她：“你也够夸张的，连瞎了眼的都能看得到？”
她一副认真的样子：“我一点都不夸张，这是人人皆知的事，珍妮好像是他的女朋友一样。”
我说：“要是珍妮是他的女朋友就好了，他们当中就肯定有一个要自己主动辞职，自己消失。”
人事部主任强调过很多次，学校的人事政策规定，任何教职员工之间，都不能有私人关系，例如，夫妻关系、男女朋友关系、家庭成员关系、亲戚关系，当然普通朋友关系不属于私人关系的范畴。如果有私人关系的双方，其中一个就要自己主动辞职。刻意隐瞒的，一经发现，两个都要被开除。所以，同事恋和师生恋都是绝对的违规行为，不过生生恋就没问题，不会被禁止。
很快，珍妮就被人背地里起了个外号叫“女朋友”，意思是“罗密欧的女朋友”，我不知道这外号谁给起的。渐渐习定成俗，私底下，当那些人要背后议论珍妮的时候，女朋友就成了珍妮的代名词。这也好，避免把她的名字直接说出来，万一被她本人听见了，她也不会知道那些人是在说她，也就少了背后说别人坏话的嫌疑。可惜，如果罗密欧真的看上了她，她也最多只能是罗密欧的视觉情人。人人都知道，罗密欧早就有个同居了好几年的女朋友，他们还有个一岁的女儿。去年他的女朋友生这个女儿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去医院，就把孩子生在了家里，还是罗密欧接生的。这事曾经是特别新闻在学校传颂了好一阵子。
潘老师曾经跟我说：“这墨西哥人真是奇怪，孩子都生出来了，还是个同居女朋友的名分，怎么就不能成为合法夫妻呢？”
我说：“这就是美国福利的好处，单亲母亲可以申请很多的政府补助，成了合法夫妻，不就断了自己的一条财路吗？这到底要名分好还是要钱好？”
安娜老妈妈去丽莎那里告状罗密欧之前，罗密欧已经从比特老师的班转了不少问题学生给我，使我的学生人数一下子膨胀起来。珍妮也在凑热闹，不时送几个学生来要我帮他们数学。每堂课学生太多，还有好几个问题学生，人满为患，课堂纪律就很容易大乱，管都管不住。
我终于忍无可忍，真是到了“叔不可忍，婶也不可忍”的地步，我不得不去找罗密欧投诉。
我问他：“你知道，我现在学生这么多，你能不能叫珍妮老师停止送学生给我，我实在没有时间去照顾她的学生。其实，她也没几个学生，她也教了有一段时间了，不应该就这么几个学生都照顾不来吧？”
我是故意这样说她的，我不会直接说她自己都不懂，怎么去教学生。
罗密欧觉得再也包庇不住了，只好说出真相来。他小声跟我说：“国老师，我老实告诉你，她自己都不懂那些数学，怎么教？她只好把学生送给你教，我现在天天都抽时间去培训她。”
我就是要罗密欧自己说这句话，免得我直接说哪个老师如何不称职，这毕竟不是我该说的话。
我心想：“你罗密欧明明知道珍妮就这等水平，还去天天培训她，怎么就舍不得把她炒鱿鱼，去另请合资格的老师，我就不相信没有更好的老师来应征？”
我没有跟罗密欧再说下去，该怎么办，由他自己吧。
打这以后，珍妮果真没有再送学生给我教，都送罗密欧那里去了。
有一天，安娜老妈妈问我：“你觉得罗密欧是不是很卑劣？想你帮他提高政绩，但又要欺负你。还有，帮他那女朋友，远远地帮出了正常的同事关系。”
我说：“确实是。”
“你教得这么出色，他不但不奖励你，反而说成好像是一种过错一样，你以后就把教学进度放慢，更别去帮他的‘女朋友’，让他在那里干着急。”她似乎愤怒难平，继续说：“我现在都已经懒得去帮珍妮的学生讲解作文，她的学生及不及格，都不关我的事。我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说他，只有这个粗野的词才行。”
我问：“什么词？”
她一本正经地说：“F×××！”
我笑了：“安娜老妈妈，你真是够厉害，不愧是教英文的，用词什么时候都恰到好处。”
她依然很严肃：“你别笑，我是认真的，这个词还不算最合适，但我找不出更合适的，只好便宜了他。”
认真也好，气愤也好，现在我都不在意了，我对罗密欧的卑劣已经不再耿耿于怀。他当他的官，我教我的书，我在乎的只是这些孩子。不过，安娜老妈妈的话，确实使我有了想要跳槽的心动。
想来也是，我完成师范的课程差不多有两年的时间了，我很快就有资格跳槽了。学校规定，而且我跟人事部也签了合约，完成师范课程后，我必须给学校服务至少两年，如果违约，我必须归还给学校我师范学习所有的费用，还要交罚款。
我在考虑，两年期限到了之后，是不是真的要找所更好的学校，或者再次找个简单的电脑工程师职位，我确实很喜欢做电脑程式设计，我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不过，一段时间之后，我也慢慢地适应了罗密欧，他用什么手段执政，我也渐渐变得不在乎了。当老师就是有这种好，不管官场怎样个斗法，他当他的官，我教我的课，课堂就是我的避风港。
一阵跳槽的冲动过后，我又平静下来。现在我还会不会跳槽，我也说不准了。有好的，薪水更高，或者福利更好的，我会毫不犹豫地跳走。但有的时候，不是说想跳就能跳的，还得有老板看上我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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