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仔主任传达了蔡校长的通知,劳工部检查团将在三月下旬来学校审计检查,强调各部门所有员工必须作好充分准备。很自然,肥仔主任新官上任,对校长的指示,必定会努力去贯彻。
其实,这种大检查,只是例行公事,按常规进行定期检查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用不着惊慌失措。然而,不知为什么,蔡校长却特别紧张,使人感到如临大敌那样。朱里昂老师告诉我,上一任校长每次检查都没有紧张过,一切工作都是按平时那样运作的。我想,可能因为这是蔡校长在任内劳工部的第一次审计,她未免要自己紧张起来吧,就像新演员第一次上台表演那样,发挥容易失水准。
肥仔主任发给每个老师一份问答题,是关于劳工部来检查时可能会问到的问题。没有人知道这些问答题是谁想出来的,我猜可能是蔡校长的秘书写的吧。肥仔主任要求每个老师认真细读每个问题,并且把每个问题都自己回答一遍。
我问朱里昂老师:“你会不会把那些问题都自己回答一遍?”
他说:“我才不跟着他们一起紧张呢,谁知道劳工部的人将会问些什么问题,说不定问答题上的问题他们一个都不问,却偏偏问些我们从来都没准备过的问题。”
我说:“这也是,顺其自然就好了。”
下一次教务会议上,肥仔主任问大家对劳工部的检查准备得怎么样。
朱里昂老师竟然第一个抢先说:“我把每个问题都认真看了,并且都自己回答了一遍,都准备好了。”
我向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你没说谎吧?看你的表情好像是真的一样。”
他对我笑笑,给我回了个眼色,我明白他的意思:“你别揭穿我啊,拜托了!”
肥仔主任要求我们老师,在平时上课的时候,安排一些时间帮助学生练习一下怎样回答劳工部检查团可能会问到的问题。据说这是蔡校长指示的,并不是肥仔主任自己发明的。
校长的指示,总是要执行的,除非你打算辞职不干了。于是,每天早上第一节课,我都只好抽十分钟八分钟的时间,给学生练习回答劳工部检查团可能问到的问题。
我问:“你入学考试的数学成绩是多少?”
竟然也有学生答不出来。我要求这些学生好好看看自己的学生手册,别连自己考了多少分都不知道。
我问:“你正在学习哪一章节的内容?”
也有学生回答说:“不知道。”
我说:“你们不能回答‘I don’t know.’”
我要求这些学生好好看看作业上的标题,搞清楚现在正在学习哪一章节的内容,别连自己正在学习什么都搞不清楚。
我问:“你对我们学校的服务有什么建议?”
一个学生马上抢着说:“这段时间饭堂的伙食太差了,那些饭菜难吃得咽都咽不下,是不是学校没钱开饭了?”
有学生问我:“我们这样回答行不行?”
我说:“学校没有规定你们怎样回答,但你们一定要实事求是,不能乱编故事。蔡校长说了,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你们自己要有个理性的判断。”
学生就问:“那刚才的回答是属于该说,还是不该说?”
我说:“你们自己判断吧,我没有‘Yes’还是‘No’的答案。”
学生对自己的学习情况大多都是糊里糊涂的,但对自己吃些什么就相当清楚。看来,学生最关心的并不是学习上的问题,而是吃饭的问题。不难理解,人生的第一要求就是要吃得饱,然后就要吃得好,还要追求吃得巧,人以食为天,这一点上并没有种族、年龄、性别、和国界之分。
自从学校出现财政困难以来,为了节省开支,学校饭堂的饭菜质量确实差了很多,这段时间已经有不少学生投诉学校伙食太差,咽都咽不下。我相信,劳工部检查团来检查的时候,学生一定会向检查团投诉饭堂的伙食问题。
过两天劳工部检查团就要来大检查了,蔡校长和所有的管理层都变得紧张兮兮的。蔡校长除了要求每个课室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摆设得整整齐齐之外,还动员全体学生和老师,到课室外面,像全民皆兵扫地雷那样,清除掉校园里所有的碎纸烟头塑料袋等等的垃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更夸张的是,检查团到来的这一天,蔡校长带领所有的管理人员,一大早把校园再清理了一遍,打扫得几乎一尘不染。据说,蔡校长早上五点钟就上班了,不知是真是假。很多人说,蔡校长该不是走火入魔吧。
我问朱里昂老师:“这蔡校长是不是疯了,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他说:“那当然紧张了,她的政绩好不好,就看这次大检查了。”
我说:“我以为只有中国的官员才这么看重政绩,害怕上头的检查,原来美国的官员也一样。”
他笑了,说:“全世界的官员都是一样的,当官的心态应该没有国界的吧。”
但是,蔡校长只是要求管理层的人员提早上班做准备工作,并没有要求老师加班加点,这点上和中国的官员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劳工部的检查团来检查了整整一个星期。几乎每个老师都被问过教学上的问题,至少被听过一次课。比特老师就最倒霉了,被连续三天检查了三次课堂,被听了两堂课。而我,不知为什么,竟然什么都没被检查。我是所有老师当中最幸运的一个。
那天,一位检查员来到我的课室,刚好是课间休息时间。
检查员很礼貌地问我:“请问你是国老师吧?”
因为每个课室的门上都标有课室的室号、科目、以及任课老师的名字和标准像,所以她自然会知道我就是国老师,只是明知故问而已。
我当然也礼貌地回答她:“是的,欢迎到我的课室来。”
“你的学生呢?”
“现在是课间休息时间,学生都出去小休了。”
“哦,很抱歉打搅你休息了,我等一会再来。”
“不要紧。”我客气地说。
她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检查结束,我也没见到她再次踏进我的课室,连在课室外面露一下面都没有。大检查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检查团走了之后,西雅图来我的课室问我:“检查员问了你些什么问题?”
我侥幸地说:“检查团没有检查我,检查员只是在第一天课间休息的时间在我的课室门口站了不到十秒钟就永远消失了。”
她觉得很遗憾:“检查团应该听听你的讲课,我认为你是我们教务部教得最好的老师。”
我开玩笑说:“我还以为你故意安排他们别来检查我,让我蒙混过关的。”
她假装正经地说:“你正经点好不好?”
我也假装正经地回答:“Yes,Ma'am.”
她递给我一个信封:“不跟你开玩笑了,这是给你的季度奖金,谢谢你这三个月作出的努力。”
我毫不客气地接过奖金,并且赶紧说:“谢谢主任!”
她小声提醒我:“别跟任何人说,不是所有人都得到奖金的,我只奖励教学特别努力的老师。”
到底是不是有的老师没有得到奖金,我不得而知,当然,我打死也不会说出去的。
我问她:“学校不是没有钱了吗,怎么又有钱发奖金?”
她假装很神秘的样子:“学校再穷,也不至于发不出奖金。”
西雅图走了之后,我把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张现金支票,金额$298.32。我再看看支票的存根,是$600.00,被扣除裞额竟高达$301.68。这政府也够狠的,简直就像不露面的强盗,我还没到手的钱,就已经被抢去不止一半。劫富济贫也劫错人了吧,我还是穷人一个,远远还没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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