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王昆叔叔在“信阳事件”中遭受磨难

如果你不幸进来了,你会失望。如果在这里,你学到点什么,或有什么感受,那更是浪费你的时间了,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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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叔跟我父亲是同乡,他就是河南信阳地区的人。我父亲在晚年好几次说起过,五十年代后期幸好他在国务院工作太忙了,没有回家乡看看,否则他也会象其他人一样向上面反映情况,结果遭难的。父亲在这里说的“其他人”,主要就是指王叔叔。

王昆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比我父亲小几岁。抗战初期,他跟我父亲一样从学校出走参加革命(学校的教师中有地下党员动员他们走的)。但是因为他们都走得比较晚了,去延安的路被封死了,于是他们都去了抗大的太行山分校。他们是在那里认识的。抗大出来后,他们一起去了八路军三四四旅,王叔叔下了连队,我父亲则分配在旅部做民运干事。皖南事变以后,他们又一起南下成了为新四军三师一部。这以后分分合合,直到四九年的时候,他们又在上海相会了。这时候,王叔叔已经是三野20军的一个团长,而我父亲正好是他这个团驻军在上海的同一个县里当县长。

我这里叙说的所有事情都是我父亲断断续续亲口告诉我的,或者是我自己耳闻目睹,我这里只是凭自己的记忆记录而已。解放以后,王叔叔参加了解放一江山的战役(跟着张爱萍将军打的)。张爱萍的儿子写了一本关于一江山战役的书,书中提到的登陆部队陆军六十师参谋长王坤,很可能就是王昆的笔误。因为王昆后来就是六十师的师长。父亲说,当时《解放军报》曾在第一版刊登通讯员专题报道文章介绍王叔叔,标题就是“全军最年轻的师长”。作为重点培养的干部,王叔叔被招到北京高等军事学院学习。但这也就是他挨整和磨难的开始。

王叔叔有一架德国莱卡照相机,去北京的一路上他也回了老家信阳,还照了相片等。他的老家信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我父亲没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父亲说过王昆是“对当地干部的一些做法有看法”,回到北京以后王叔叔就向他的上级反映了情况(当时我父亲在北京工作)。父亲应该是知道有好些干部因为回到老家河南看了,向上面反映情况而被整的。我估计王叔叔的事应该是在彭德怀“发难”和“庐山会议”以前发生的。当时部队的情况可能很多人都是知道的,整起人来是没有良心的,往死里整。他们甚至还说王叔叔拍照片是特务,照相机也被充公了。可王叔叔的脾气也很倔强,硬是顶着不肯承认错误。王叔叔曾经在战争年代负过伤,不能生孩子的。王叔叔和他的夫人张妈妈就领养了一个小女孩。张妈妈家也是地主出生,但他们俩人从小是“青梅竹马”。于是部队领导就动员张妈妈跟他离婚。我父亲说,张妈妈找了很多人,别人都跟她说离吧,唯有我父亲劝她说,要相信王叔叔,要相信组织,不要离。张妈妈听了我父亲的话,他们没有离。但后来王叔叔被他们整出“精神病”来了(不知真假,但我跟王叔叔交往中,从来没发现他有异常)。于是他就被弄到安徽军区干休二所养了起来。从那时候起直到文革期间,王叔叔也很少跟外人交往,主要就跟我父亲通通信。

我第一次见到王叔叔,是在林彪事件以后。他到上海来活动活动,住的是延安饭店。以前一直听父亲说起他,可见到他时才知道他是一个很可亲和蔼的老头儿(可能也就五十出头吧),说话大声、爽朗(军队的人都是这样)。我呢,也乘机从他那里搞到几套很精致的黄军装。我曾经想动他的脑子,从他那里参军。父亲拒绝了,说不能为难他。

再次见到他时,我已经在农场工作,“四人帮”已经被抓。他们在房间里谈话,我找个借口进去说话,磨磨蹭蹭的不肯离去,父亲也不好意思叫我离开。我记得他们当我面也没谈起“饿死多少多少人”这事儿。但我记得王叔叔曾看了我一眼,然后笑着说,当时跟他辩论的是总政治部一个佩戴大校军衔的人,“可是他辩不过我”,王叔叔说这话时的神情有点儿像一个顽皮的小老头。在当时,张爱萍已经出任国防部长了。王叔叔向他写信陈诉自己的冤案。后来上面为他平反,官复原职。可就是在任命书下达期间,王叔叔突然发生“大面积心肌梗塞”,几乎见了阎王(他自己告诉我的)。

后来他又来上海,还兼看病。那时候他已经变得很平静沉稳了。他到我们家来,父亲和我一起陪着他。这时候,我已经在念大学了。记得他提起生病的事,他知道任命书就要下来了,心里有点激动。这一天,他为邻居一个老红军服务拉了一车煤。可是他就觉得胸口很闷,他对自己说这咋回事呢,蹦跳了几下子。可是到了晚上还不好,后来就发病了,送急诊大抢救。后来又见过几面,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很不如以前了。

我父亲是七九年夏天去世的。王叔叔那时候已经身体很不好了,不能来参加追悼会。两年以后,在我出国前,他也走了。他们这一代人,为国家为人民做了很多,但得到的回报却很少。当然他们从来也不会介意这些的,倒是后来的人,却越来越介意这些了。

仅以此文纪念王昆叔叔。叔叔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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