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一个小学同桌


前些天韩国店的大白菜减价,我贪便宜买了一箱。可能是韩国店的白菜和以前在家乡吃到的白菜品种不同,叶子很嫩,吃在嘴里有些甜味,比以前在家乡吃过的更回味绵长。小时候,大白菜是家乡冬季的看家菜。每年秋末冬初都要冒着凛冽的寒风在国营副食店门口排队买上几百斤,跟爸,妈一起用自行车运回家,存起来慢慢吃,一直吃到来年春末夏初时节新菜下来。那时候没有自由市场,没有反季节大棚种植的蔬菜。上顿下顿都是白菜,吃到后来都腻得不行了。如今看着青翠欲滴的白菜,思绪不由自主地转回几十年前。

大约是小学五年级,我个子猛窜,老师把我教室里的前几排,放到倒数第二排,换了新同桌。我满心的不愿意。我和我的第一个同桌虽然偶尔也闹过小摩擦,可大体上琴瑟和谐,学习上互帮互助,互通有无,一起玩得很好。冷不叮地跟个新同桌还真不习惯。凭心而论,新同桌高高挺拔的个子,光洁的皮肤,一口整齐的牙齿,没什么不对劲的。就是给人感觉傻傻的,老爱问个作业什么的,让我从心里瞧不上。经过最初的占地划界,唇枪舌剑,慢慢地倒也能和平共处了。后来觉得,同桌除了没有傲人的学习成绩,其实还是挺平和,好相处的一个人。

那年深秋的一天,我下了课着急地跑回家,排队买了几百斤白菜,但对白菜的质量有些不满意,第二天下课又急着要往家里赶,想着爸,妈交待过再去副食商店看看有没有新到的菜,一面收拾书包一面对同桌说,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你家不买大白菜吗?本来我也没有期待同桌有什么回复,差不多是在自言自语。不料同桌这时候慢悠悠地说,我们家从来不买大白菜。我愣了一下,说,那你们冬天吃什么?同桌答道,我们就是在别人买过菜劈下来不要的菜帮子堆里拣些好的拿回家,放在缸里淹成咸菜,就着馒头吃。同桌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丝尴尬,脸上甚至带着些许向往的神情,好像在说什么让人口水肆溢的美味佳肴。倒是我一下子懵了,不知怎么作答。

和我前任同桌聊起我的现任,EX说,你现任家里八个孩子,妈没固定工作,就当工人的父亲一人挣钱养家。。。。。我彻底无语了。我家里虽然父母都上班,可日子还是过得紧紧巴巴的。想着同桌一家十口人仅靠一个人的工资生活,不寒而栗:一个普通工人当时一个月的工资不过几十块钱,要负担十口人吃饭和所有日常开销,这日子可怎么过?难怪他们连几分钱一斤的大白菜都舍不得买。同桌的境遇,让我平生第一次意识到,同样的十几岁花季,有的人的生活竟然过得如此艰难。

小学毕业后就再没见过同桌。后来听说同桌中学毕业就当了公共汽车的售票员,后来因为工作努力,被提为公司车队的调度。再后来,彻底没了消息。

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回国照料生病住院的老妈,在医院门口和同桌不期而遇。她和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迎面走来。有几十年没见了,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她有些发福,其它什么都还是老样子。大约是我老得厉害吧,同桌犹豫一下,才想起了我。她告诉说,她身染小恙,来医院检查一下。身边那男人是她丈夫,也是同事,他们前几年结了婚,现在有一个可爱的儿子。说到儿子,同桌满脸写的都是一个“爱”字。她说,现在那种大水蜜桃多贵啊,可我就舍得给儿子买,就爱看儿子吃桃子的样子。。。

分手的时候,我们没有互道“再见”。我知道,我们以后的生活很难再有交集。不过值得幸庆的是,时代变迁,同桌捡菜帮子吃得日子大约是一去不复返了。

我的同桌,在这里遥祝她和家人安康幸福。
l4j 发表评论于
回复 'prettymama' 的评论 : 谢谢来访。十分羡慕你们冬天有绿菜吃的好生活。小时候家乡城市的国营菜店到了冬天更是一片荒芜。除了价格高于秋季菜价许多倍的大白菜,基本上没什么可买。记得好像春节前会有少量韭菜或者韭黄出售。现在国营的菜店没了踪迹,私人菜贩一年四季到处可见,只是菜价也今非昔比了。
prettymama 发表评论于
看来我们这些南方人太奢侈了。冬天也有绿叶蔬菜吃。
l4j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徒步走天涯' 的评论 : 声东击西,不搞强攻,但凭智取,佩服。
徒步走天涯 发表评论于
哈哈,我家也吃芥菜疙瘩,但我不怎么爱吃。我家的酸菜每年要腌一大缸(直径80公分,140公分高),邻居家也差不多。你们那里买菜还排队呀?我们那里全靠人山人海地挤。我和弟弟个子小,经常可以从一个小缝隙里钻进去,挤到前面买上点儿茄子豆角什么的--没被挤死真算我们命大!
l4j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徒步走天涯' 的评论 : 谢谢来访。小时候很少吃土豆。粉丝记得也是凭购货本按人头供应,过年时才买得到。酸菜每年家里都做,但都是很小一坛,过年前后才有得吃,记得吃过“酸菜汆白肉”。除了雪里蕻和芥菜疙瘩,不记得家里做过别的腌菜。那年月夏天的菜也不多。现在还经常梦见顶着热辣辣的太阳排队买菜的事。
徒步走天涯 发表评论于
我小的时候也吃了很多白菜。奇怪你们怎么上顿白菜下顿白菜的?你们冬天不吃土豆吗?还有酸菜?粉条?腌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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