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别走(57)有人跳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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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天近来总是做噩梦,而且是不断重复着同一个梦,梦里厦天跟着一大群人正在过桥,忽然桥从中间断了,人们都纷纷地掉入河里。厦天奋力抓住了桥栏杆,靠着一只臂膀的力量勉强挂在桥上,远远地他好像听见爸爸和妈妈都在呼喊他的名字,让他快点儿爬上来,可是他觉得自己的手一个劲儿的打滑,眼看就要撑不住了。他惶恐四顾,忽然一眼瞥见汪濡就站在不远处的河对岸往这边看。厦天又急又气,大声叫着汪濡的名字,汪濡也不知道听见没有,依旧只是远远地看着,什么也不做,厦天向汪濡挥手,手一松人就向脚下黑黑的河流掉了下去....每次梦到这里就断了,厦天满头大汗的醒过来,慌乱地睁开眼睛,最后的那个场景那么真实,让他感到一阵阵后怕,他不敢再睡抱着被子坐起身来,一边查看手机上的信息,一边等待黎明的降临。


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他需要出路,但是到底该怎么办呢?


每天厦天都和汪濡互发很多短信,厦天知道汪濡的爷爷两天前过世了,他也知道汪濡要去老家给爷爷送葬,厦天一天一天板着手指数日子,他觉得自己就如同梦境中一样,紧紧抓住岌岌可危的桥栏杆,他苦苦的支撑着,日夜盼望着汪濡能够早日回来。他后悔当时因为200块钱跟汪濡吵架,汪濡一直都对自己那么好,从来都没有在乎过钱,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哪一样都不曾亏待过自己。汪濡是富家公子,舒服惯了,他肯跟自己过穷日子就证明他对自己是真心的,哎,都怨自己,为什么要跟汪濡闹别扭呢?


汪濡让厦天一定要撑住,等他回来,他说他也想明白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说什么都要先把身份拿到手,那样他们就可以永远的呆在加拿大,再也不用父母管他们了。他们约好今年的圣诞节一起去YELLOW KNIFE看北极光,那是厦天从小以来的心愿,他一直都很渴望能够亲眼见到色彩绚丽,神秘而飘渺的极光。


温哥华的雨季很长,从每年的9月下旬开始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3月中下旬。雨季的温哥华被戏称为Raincouver,没有了夏天的晴空万里,天蓝海蓝,铅灰色的天空如同一顶灰尘扑扑的厚帽子将整个儿城市压得严严实实的,阴郁的气息在有限的空间中积聚,驱不散,吹不开,让日复一日生活在灰蒙蒙的气氛中的人们感到绝望而压抑。



厦天依旧每天去格兰湖岛或者去车站码头拉琴,汪濡走了,小提琴就是厦天真正意义上的伙伴。厦天的头发长长了许多,理发要花不少钱,他不想破费。汪濡不在家他吃饭也简单,人瘦了很多,好像一阵风吹过来就可以把他刮走似的。虽然坐天车很方便,但是月票总还是要花钱的,厦天花了28块钱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每天他在单薄的夏衣外面套上一件防水的冲锋衣,如同一只不起眼的麻雀飞过城市的街区。


天气好的时候还没有问题,可是温哥华的雨一下起来就绵绵密密的没个完,这可苦了厦天这样骑自行车的人。他常常被雨淋,到了码头或车站往秋风中一站,琴还没有拿出来,就冷的瑟瑟发抖,连打好几个喷嚏。后来他有了经验在随身的包里带上挡风的绒衣,到了地方先将头发擦干,再套上绒衣,这才避免了生病感冒又不耽误拉琴赚钱。


可是雨依旧是个问题,一下雨城市的街道上到处都湿湿滑滑的,厦天有两次一不留神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擦破了膝盖和手掌,手机也给摔缺了,所幸人没有给摔坏,惊魂未定的厦天觉得太危险了,还是买了月票去天车可以方便到达的地方拉琴。厦天每天都在给自己打气,自己对自己说困难都是暂时的,只要汪濡回来了,事情就好办了。可是汪濡的归期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后推延,厦天的心好像雨季沉甸甸的乌云一样感到越来越阴沉,越来越沮丧。


现在他每天只求能赚到30块钱就行,能交上房租和吃上饭就够了,碰到运气好时候,他中午就可以收摊了,这时他会特别高兴能够提前回家,在灰蒙蒙的天气里呆久了就觉得自己好像被水给泡霉了一样,湿乎乎的全身都不得劲儿,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喜欢躲在自己的巢穴里,关上窗帘打开灯等待汪濡上线。


昨天楼里有个人跳楼自杀了,说是抑郁症患者,厦天当时正站在窗口发呆。忽然黑乎乎的一大团东西从窗口一晃就掉了下去,随后砰的一声巨响砸落到地上。接着,楼下有人发出惊呼:“跳楼了!有人跳楼了!”厦天慌不迭地打开窗户往外探出头去,看见楼下的空地上趴着一个人,身上穿着洗褪了颜色的睡衣睡裤,后脑着地,脑袋下是一大滩咕咕地往外扩展的血迹。


可能是因为楼层不够高,那人没有摔死,双眼紧闭,身体痛苦的抽搐着,两腿还在反射性的踢动,让人看得心皮发麻。厦天见过这个人,他是住在自家楼上的邻居,在楼道里打过招呼,外表看沉默而温和,很普通很正常的一个人,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就跳楼了呢?房东和闻讯而来的邻居们围了一圈议论纷纷。很快警笛长鸣,救护车和警车都赶到了,厦天一言不发地站在窗口看着身穿黑色制服的救护人员在伤者身边忙忙碌碌的紧急救护。他听见房东大声地告诉警察说伤者没有亲人,一直是一个人住.....而且他就住在厦天的正楼上。


厦天想起昨天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一直听见楼上的人在屋子里踱步,脚步声很重,走来走去,还有搬动桌子和凳子的声音,或许昨天晚上他正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如果那时有人愿意跟他说说话,聊聊天,他是不是就不会跳楼自杀了呢?


一种巨大的恐慌从心底扩散开了,人生多么卑微,本来想轻轻的纵身一跳就可以结束一切苦恼和痛苦,可是他竟然没有死,还要继续忍受人世的痛苦,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个人躺在医院里,弄不好就从此残废了,也可能瘫痪了,还要承担昂贵的医疗费用......厦天久久地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他的大脑好像不会思考了,麻木而疲惫。既然死都不怕,为什么不努力的好好活着呢?或许那个人太孤独太绝望了,如果有个人可以说说话排遣一下就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厦天回到屋里,拿起手机看了看,没有新信息,汪濡的头像也还是灰色的,汪濡昨天在短信上说老家的规矩多,守灵,追悼会,下葬,处理后事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能回来的。厦天在屋子里绕圈子,心口堵得慌,特别希望找个人说说话,可是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有谁能够真的了解他此时此刻的想法,国内的朋友,网上的粉丝都以为他已经山鸡变凤凰了呢,现在忽然说自己过得如此窘迫痛苦,谁信啊?而且他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出口。他试着注册了一个新的ID,用隐藏的身份发牢骚吐槽,可惜同情他的人不多,反而招来了不少冷嘲热讽,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大堆烦心事,谁还想介入别人的苦痛之中呢?


这个时候只有爸爸妈妈会无怨无悔地守候在网络的那一头,等待着他,可是厦天却悄悄将他们都拉黑了,每天只是在固定的时间跟他们报个平安,装出一副过得还好的样子。他害怕看见他们操心担忧的表情,厦天知道,他们一定会劝自己回国,他们会说再穷爸爸妈妈也能养的起你,天天,你快回来吧。


厦天告诉妈妈骑车摔跤把手机给摔缺了,妈妈说:“这是让你换个新手机了,不是什么大事儿!”现在爸爸妈妈越来越经常会说这些宽慰的话,除了好心却一无用处。厦天只能附和着,他不能说我没钱还换什么手机啊?

厦天为了让父母放心,就说打算在这边申请个学校,学点好找工作的技术,当厨师,学理发都可以,这样就可以先不回国,以后找到了工作就有可能留下来,无论最后能不能跟汪濡一起过,都争取拿到身份。爸爸妈妈都很高兴,说:“你自己看着办吧,能学点技术解决生计就好了,需要钱就直说,我们给你寄过去。” 厦天对着视频表情欢快地答应着,但是心里明白爸爸妈妈根本就没有多少积蓄,如果他再问他们要钱,只怕他们唯有卖掉房子才行。

除了汪濡的归期,钱是让厦天最烦恼的事,虽然靠拉琴能够勉强活着,但是就这样熬到签证到期也不会改变现状,要是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赚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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