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淑媛说:“国内酒吧开得跟茶馆一样普遍了,发展真快呀。你这个年龄如果当年不出国,前程应该无可估量。”方立儒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睢淑媛看。酒吧里朦胧的橘色灯光,在发旧的纸上涂了一层沧桑。
“不争了
争有何益?
顺其自然,才是生命的真谛。
光耀可以温暖双手
喧嚣过后,我心依旧。”
这篇译文的后面,方立儒将英国诗人兰德的原文也眷写了:
“《Strove with None》by Walter Savage Landor
I strove with none/for none was worth my strife/ Nature I loved,and next to Nature,Art/ I warm’d both hands before the fire of Life/ It sinks / I am ready to depart。”
睢淑媛说:“这首诗,有好几个版本的译文,读来各有韵味。你的这种译法,也别具一格。”
方立儒说:“是我当时的心境。”他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悠悠往事,浮向心头……
那一年,妻子催促他移民,他听从了,这也是他自己认为的最好的选择,尽管这样,离开之际,仍旧难舍。这个耗费了青春、淹没了理想的地方,他依然深深留恋。
很长时间的意识里,他都以为这里就是故乡,后来才知道,还有一个叫老家的是济南,爸爸妈妈在“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的口号鼓舞下,为支援祖国的建设,来到了这里。他去山东建筑工程学院读大学,仿佛是为了完成故乡与老家的重合,毕业后,本着三线人为国家建设“献了青春献终生, 献了终生献子孙”的无私奉献精神,他又回到了爸爸妈妈工作的地方。比起父母,他的工作条件已经改善了很多,三线初建的原则是“靠山、分散、隐蔽”,导致企业进山太深,不仅给组织生产造成很大的困难,也给职工生活带来了极其不便利的条件,他从小就跟着父母,或伙同院里的子弟,绕很远的山路,到城里去逛,有时候也扒厂里的车出去。到他学成归来的时候,国家政策发生了变化,对三线工程“就地适当集中”,企业已经从山沟移师到了城里。
经过大学的洗礼,方立儒脱去了职工子弟特有的顽劣,取而代之的是沉稳潇洒,深得姑娘们的亲睐,尤其是山沟大院里一起长大的邻居小翠,凭借本来就熟悉的优势,明里暗里、有意无意,都在向周围的情敌,炫耀她得天独厚的优越。小翠的爸爸是保卫科科长,她高中毕业后,就在厂里当了工人。自从方立儒住进厂里单身宿舍,她也搬到了斜对过,有事没事的,找点借口来看看他。
有一天,来了个女孩子,找方立儒,刚好问到小翠,小翠把女孩带到方立儒的房间,忐忑不安地站在一边,方立儒告诉她:“这是苏玶,我大学里的同学。”小翠眼里放出精光,将她周身上下看了个遍,悻悻地走了。过了一会儿,又端了一盆衣服,从方立儒的门前走向洗衣间,在洗衣房的台面上,将衣物擂得山响,又是气又是恨,又是嫉妒又是自卑:“她那么漂亮,她还是个大学生
房间里苏玶笑问:“刚才这个女孩,是你的女朋友?她的眼神要吃掉我呢。”
方立儒嘿嘿一笑,说:“没有的事。一个院里长大的,没心没肺的傻丫头。”
苏玶从包里掏出一袋糖,说:“刚好出差路过,给你送喜糖。”
小翠来来回回的,终于看见苏玶走了,知道苏玶结了婚,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