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女儿的鱼缸是个苹果绿盖子的一尺见方的盒子。女儿上一年级时,有一天从学校提回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里面是几尾小鱼。这些小鱼是上课的教具。教学单元结束了,教具用不着了,老师问谁愿意把这些鱼带回家,女儿举起了手。为了给这些小鱼一个栖身之所,我们买回了这个鱼缸,以及鱼网、鱼食等养鱼的必备用具。
这些小鱼一、两寸长,颜色灰黑,貌不惊人。但看着它们在铺着一层碎石、中间立着一块写着“小心,滑!”的石头的鱼缸中活泼地游动,感觉还是很不错。女儿尤其宠爱这些小鱼。她把鱼缸放在自己房间里,晚上关灯睡觉前,她担心小鱼怕黑,还打开了自己早已不用的夜光灯。这几尾小鱼进门后不久,我们去太浩湖滑雪,女儿除了带上自己的御寒衣物和滑雪装束外,也提上了这只鱼缸,因为她不想把小鱼孤零零留在家里。那一次去太浩湖,我们开起车来格外小心,因为那只装着女儿的宝贝小鱼的鱼缸,就放在后座上。不过,尽管我们对这几尾小鱼精心呵护,到底缺乏经验,这些小鱼还是接二连三地死了,鱼缸也发配到了车库。
今天从水库边捡回三只蝌蚪,鱼缸再次派上了用场。几年的时间过去了,鱼缸上落满了灰尘,显得有点旧。但洗一洗,刷一刷,也就焕然一新了。女儿将蝌蚪放了进去。下面的问题是怎么养这些蝌蚪。女儿打开电脑,在网上查了一下,胸有成竹地宣布说,只要每周换水,给蝌蚪喂切碎的生菜叶子就可以了。我们冰箱里没有生菜,女儿当即挑了一片最新鲜的小白菜叶子,剁得碎碎地丢进了鱼缸。
三只蝌蚪的到来为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乐趣。我们将蝌蚪摆在厨房的洗手池边,一有空就低下头,欣赏蝌蚪们优美的游泳动作。有一天,我坐在沙发上在看书,突然听到女儿的叫声:
“妈妈,你想看蝌蚪吃东西吗?”
我走进厨房,看到一只蝌蚪正把头凑到一片菜叶边,嘴迅速地一张一合。说实话,我不知道它是否在吃东西,因为那片菜叶的形状和大小并没有发生变化。但它的嘴那么小,即使真咬一口菜叶,我恐怕也看不出来吧?
三只蝌蚪中,最大的那只最活跃。它经常不知疲倦地在水里游来游去,不游泳的时候也爱停在鱼缸壁上靠近水面的地方,让我们一眼就能看到它。蝌蚪们沉在水底时是很难看见的,因为它们的颜色形状大小和水底的碎石几乎一模一样。两只小蝌蚪就经常趴在那些碎石上。
有一天,女儿终于问了那个我一直有点怕她问的问题。
“妈妈,你说这几只蝌蚪在这里会孤独吗?”
“应该不会吧,”我故作镇静地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捉回三只,好让它们有伴。”
“可它们在外面的时候,起码有好几百只在一起呢。”
“呃——”我迟疑了一下,一时没有回答。我有时觉得,对动物的精神生活的过度关注,是人类退化的一个标志。但女儿的担心我不是没有,女儿的问题也不能不答。我迅速整理思路,开始了一通关于动物的存活率和产卵量之间的辩证关系的演说。最后的结论是,水库边蝌蚪虽多,但它们的存活率并不高;而如果我们精心照顾这三只蝌蚪,它们生存下去的可能性比那些留在水库边的兄弟姐妹们大。
我知道这并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但这已经是我能想出的声东击西的最好回答了。幸运的是,女儿没有刨根问底。她显然对这个说法满意,忙别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