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艺人好妖异

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我在山东淄博揽了一个大型景观设计项目，属于打着弘扬文化的幌子，搞房地产开发的“羊头狗肉”工程，开始叫“齐都新城”，后来改称“宏嘉星城”。

因为项目中有个“齐王府”，里面有齐国的奠基人姜尚、姜太公在渭水盘溪垂钓、管鲍之交等大型雕塑，所以需要去市场上寻找最合适的雕塑厂家。项目负责人张鹏推荐了枣庄一个民间艺人，于是我就带着助手亲自去那里看货。

从枣庄市区通往厂家的那段路，路况极差，灰尘和泥水到处都是，车子简直不是开过，而是冒险闯过。四周灰蒙蒙，树叶和房瓦根本看不清，煤矿区的特色，连麻雀都是黑的。等候在火车站、汽车站，蹲在自己小三轮上等客、吆喝的山东胡子哥，看上去跟《铁道游击队》里的飞虎队员没有两样。

我们到达厂里时，正好赶上停电，实际上是停产限电，为了保证青岛赛区各项比赛的正常运行，政府规定不让有些企业白天营业，两个供电局的督察员还守在厂里呢。老艺人的女婿和儿子陪我们吃了午饭，他本人下午才从枣庄赶回。在参观产品陈列大院时，老艺人跟我说，他的“天下泰平”工艺花瓶被国务院台办选中，不久就要送去北京。

那是一对2米高的青铜花瓶，外面是景泰蓝颜色，图案是气势磅礴的黄河，所以寓有“和平”之意。当我们说起秦始皇兵马俑，提到美国总统克林顿时，老艺人用山东话俏皮地说：“他在给我们看大门呢。”果然，在中外人物区，就在靠近大门口的地方，克林顿雕像正站立在那里，旁边还有法国总统希拉克，大科学家爱因斯坦的雕像。

因为做景观设计总有雕塑界的人找你推荐产品，所以，我有机会见过很多学院派的雕塑，甚至还包括一些大师的作品，可我从来没有见过民间艺人的雕塑。现代很多年轻的城市雕塑艺人都喜欢玩概念、玩创意，花架子很唬人，但不耐细看，细看就雕塑什么不像什么。

这位老艺人的“妖异”之处在于，他做什么都非常逼真，不仅形似，而且神似，惟妙惟肖。克林顿、希拉克、爱因斯坦这些外国名人，他根本没有见过本尊，却能把他们塑造得跟真人一样，实在不可思议。

老艺人还有一个“妖异”的本领，他居然能把中国古代名画，用雕塑的形式给复制出来，摆放在公园的草地上供人身临其境。他创作的佛像也与敦煌和麦积山保留下来的文物酷似，带有迦叶般苦修的瘦骨嶙峋……

在回来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了战国四君子之一的孟尝君和他的三千食客。滕州东南，枣庄以北，这一带正是孟尝君当年的封邑“薛”所在地。司马迁在《史记.孟尝君传》里描述过鸡鸣狗盗之徒的本领，显然，此地古风犹存。

王安石曾在“读《孟尝君传》”一文中贬低过孟尝君的做法：“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说他养的三千食客，都不是治国平天下的真料，否则齐国不会败给秦国。

虽然如此，这些鸡鸣狗盗之徒和他们的后代，在艺术上却有着超乎寻常的灵性，堪称奇葩。据说，江苏徐州、淮安和安徽宿州、蚌埠等地，也是孟尝君所养鸡鸣狗盗之徒的流散地。查一查中国近现代艺人名录，这一带的大家果真不少：李可染、刘开渠、李保田、燕守平、周信芳、杨在葆、王馥荔、李炳淑、蒋雯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