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漏的故事

 话说上世纪初在咱北京南城的琉璃厂海王村公园有家古玩铺，字号是瑞珍斋。掌柜的叫程瑞卿。提起这位仁兄，行里人都说他人很机灵，眼力好。一辈子做了多少单古玩生意，买卖过多少奇珍异宝，已没有什么人记起和传扬了。唯独他巧买万历官窑青花五彩大海碗的事儿，至今还为人津津乐道着。

　　宣统元年（公元1909年），北京虎坊桥西的骡马市大街，果子巷的北口上，有家鲜货摊，夏季卖瓜果梨桃，外带酸梅汤，冬季卖糖葫芦，柿子，还有糖炒栗子。摊主是四十来岁的老北京，为人和气，嗓门大。冬季他吼一声：“喝啦个蜜啦！好大个儿的柿子！”清脆嘹亮。夏季他叫卖酸梅汤的声调悠扬。摊上盛酸梅汤的大海碗足有一尺五寸大。在这一带住着的小商小贩、说书卖艺唱大鼓的以及梨园行人很多。这一年夏季，程瑞卿一家搬到了果子巷对过儿的四川营。一天，他步出四川营南口，听到吆喝酸梅汤的声儿好听，便顺声而去。摊主问：“您是吃块沙瓤的西瓜，还是喝碗桂花酸梅汤？”程瑞卿本不想吃西瓜，喝酸梅汤，人家一开腔，好心来劝，他便不好意思，只得顺口来了一句“来碗酸梅汤尝尝。”摊主盛酸梅汤的当间儿，他一瞥眼顿觉眼前一亮。敢情这盛酸梅汤的大海碗是个好物件。你看呐，云龙为主的图案，配以海水江崖、青花五彩、彩头好、色彩艳。这么好的碗怎么用来盛酸梅汤了？！程瑞卿心里嘀咕着，这位摊主老兄一定是个棒槌！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弄到手？我要是冒冒失失地说买这个大海碗，说不定就砸了锅，给多少钱他也不卖了。不说买，又如何到手呢？他正琢磨着，猛听一嗓子，“先生再来碗，我这酸梅汤信远斋也赶不上。”程瑞卿心说，当然了，用这么好的古玩盛酸梅汤信远斋是赶不上！嘴里却接上话茬儿：“等等，我慢慢地品，喝完一准儿再来碗。” 正在这时，骡马市大街上由东往西，渐行渐近走来一大队出殡送葬的人群，清末民初仍讲究厚葬，京城里有钱人家出大殡很是热闹。人死了先用纸糊的倒头桥，送到小庙去烧，接着是送三、点主、出殡，请来庙里的和尚，观里的老道念经，设道场。出殡那天更热闹，打幡、抱罐儿，摔盆子，吹鼓手，打响尺抬杠，拿烧火打帜饰的，撒纸钱儿的，还有送殡的亲友，像游行队伍一样；往往惹来路人围拢来目送一程……

　　程瑞卿看到送殡的快过来了，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有了主意。他冲着摊主说：“咳！我只顾喝你家酸梅汤了，把家主交待的给张家出殡帮忙事儿险些给忘了，你看送殡的都快到这儿了！这样吧，你这酸梅汤连这大碗我全要，送去给他们解解渴。你这要多少钱？”，“随你的便，张罗这事儿也不易，你看着给吧！”程瑞卿一听有门儿，赶紧顺杆儿往上爬，说道：“我这儿全掏出来了，二两纹银全给您，您看成吗？”摊主一合计，这二两银子能买百市多斤白面，一个大碗能值几个子儿？！特痛快地说：“这么着儿，您拿走！”程瑞卿捧着这大海碗带着满满的酸梅汤过了马路，进了四川营胡同，回头一瞅，已不见了那个鲜货摊儿！进了胡同口紧走两步，倒了酸梅汤，也没回家，急忙折回海王村瑞珍斋去了。到了柜上，他的心才全放下来。翻过碗底儿一瞧，“大明万历年制”双蓝圈六字楷书青花款展现在眼前。他把碗放在桌上，一拍大腿喊出：“大明万历官窑五彩青花！”徒弟听掌柜的喊，紧忙凑上前，见他眉开眼笑地伏在桌案上端详着那大碗。看家，您可曾知道，万历官窑青花五彩瓷器非常名贵，以图案花纹满密，色彩浓艳而闻名。而以红、淡绿、深绿、黄、褐、紫及釉下青花为主，彩色浓重，尤其突出红色，给人以浓翠红艳的感觉。日本人称之曰：“赤绘”。日本明治时期的瓷器受其影响颇大。

　　程瑞卿用二两银子买的这件万历青花五彩大海碗，云龙图案配以海水江崖，是典型的万历青花五彩瓷器的风格。浓厚、鲜艳的色彩，极为富丽堂皇，乃宫廷御用膳具。徒弟们将大海碗刷洗干净，找锦匣铺做好锦盒，收藏了起来．民国初年时局动荡，程瑞卿为了出货，不押资金，将这件珍贵文物出让给了李鸿章的后人，才卖了五百现大洋。那个年月，官窑瓷器流散在民间的毕竟不多。一般古董商对他的历史和艺术价值还知之甚少。程瑞卿得了五百现大洋，就觉得发了大财。有了本钱又添了点儿货，他便在琉璃厂街上又开了家——清逸阁。今天，50厘米口径的万历青花五彩大海碗，乃国之瑰宝，甭说五百万元人民币，就是给一千万元人民币也不能卖啊！而今它漂流到了何方，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