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登顶后,任重远都会下意识地望一眼他身体右侧1.152米的地方,因为这个地方就是当年他们6个人登上金山岭主峰的时候,顾菲曾经站立的位置,
但那天顾菲并没有急于回应任重远的表白,她先是避开了任重远一直直视自己的目光,然后转过身来在山路上继续前行,任重远也启动脚步,和顾菲并肩行走,但让任重远没有想到的是,接下去,顾菲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但那天顾菲并没有急于回应任重远的表白,她先是避开了任重远一直直视自己的目光,然后转过身来在山路上继续前行,任重远也启动脚步,和顾菲并肩行走,但让任重远没有想到的是,接下去,顾菲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重远,我10岁的那年赶上了一场地震,当时我和我爸爸因为正好住在他战友的家里,躲过了一劫,否则可能我们今天都没有在一起说话的机会了。那天晚上我们从我爸的战友家回来,往家里赶,因为我们全部的家当都埋在那个倒塌的废墟里了,我爸爸想抢救一些生活必需品出来,但赶到我们家附近的时候,我极力阻止我爸爸的这个想法,因为那样做太危险了,我们住的那个平房有两面墙已经全部倒塌,而屋顶只是颤颤巍巍地斜架在一面墙上,剩下还没有倒塌的两面墙也是岌岌可危,可是我的爸爸心疼那点攒了多年的家当,非要去废墟里抢救一些物品出来,正当我和爸爸争执不下的时候,我们看见废墟中有一个瘦小的身影在一直不停地默默地挖掘,我们想,不管是谁,这样做太危险,因为那时候余震时有发生,那残存的两面墙和倾斜的屋顶随时都有可能把他埋葬,我们决定跑过去制止他,等我们跑到近前的时候,我们惊奇的发现,那个瘦小的身影就是楚林。重远,你不知道我当时是多么地惊讶,因为在那个每个人都惊慌失措、失魂落魄的夜晚,一个9岁的男孩居然穿过整个残墙断壁的家属大院,跑到这里向他的一个同学和朋友施救,那一刻的楚林已经完全把生死置之于度外,他那一刻的挖掘几近疯狂和孤注一掷。当时我向楚林跑过去,楚林看到我时的眼神有点呆滞,因为他以为我应该埋在那片废墟的下面,隔了很长时间他才放声哭了出来,他那天晚上和我说的第一句话让我的心都碎了,他哭着对我说:顾菲,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年,我只有10岁,但那一刻,我觉得,不管将来我们的关系是那种非血缘的姐弟,还是爱人、情侣,我这辈子都不能和楚林分开了,这个眼前身材瘦小,比我还矮半头的男孩子就是我这一辈子最安稳的依靠,一个人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将来还有什么不能为你牺牲、为你付出的。”
那天顾菲讲的这个故事确实让作为听众的任重远为之感动,但任重远并未因此改变对楚林情感上面的判断,任重远沉吟了一下说:“顾菲,其实,作为朋友,我们都了解楚林,楚林虽然话不多,但是一个特别重感情、特别讲义气的人。我们在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四个男生特别不安分、特别喜欢逞勇好斗, 和本校的男生以及外校的男生都打过不少场架,每次打架的时候,楚林都冲在前面,他宁可伤了自己,也要极力保护我们三个人。我知道,在林溪小学的时候,楚林经常受到同学们的欺负,那时几乎只有你一个人站出来保护他,我觉得他对你的感情有点象桃园结义的刘关张,那是一种生死与共的、兄弟般的情谊,但不是爱情,你知道,男孩子在感情方面比女孩子开窍晚,你当时的想法和只有9岁的楚林的想法其实是不同的,我相信楚林可以为你顾菲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但那不是爱情,是一种义气也是一种知恩图报的心理,我记得楚林曾对我说过,他一生最敬佩的人是三国时代的关羽、关云长,关羽可以为刘备挂印封金,可以为刘备千里走单骑,可以为刘备宁死不降东吴,但那是义气,不是爱情。顾菲,我这样说只是一己之言,你也可以不同意我的观点。”
顾菲没有急于回答任重远的问题,一阵山风吹来,林野如拍岸的涛声那样作出回应,山路上经年的落叶也如蝶群般地起舞。 顾菲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而她接下去的话确实让任重远感到意外。“重远,我这个人表面上看上去挺追求浪漫的,但其实我是一个挺现实的人,我觉得选择什么样的男人相伴一生,每个女人在心里面都有自己的标准,财富和权力肯定不是我看中的,甚至才华和相貌也不是我的首选,我觉得一个男孩子是否值得你终生去托付,主要看他是否有一颗时常感恩的心,因为,女人再漂亮、再动人,也总会有衰老的那一天,那时候,你指望还靠男人凭着对异性的激情和冲动去守住一份爱情是不现实的, 而那一刻能够让他还愿意和你厮守在一起的是他那颗感恩的心,因为他会感谢一个女人把她 一生最美好的年华奉献给他 ,伴他走过了本该是一段孤独岁月的青春年华,他会因为这份恩情,这份感恩的心和你不离不弃地走完余生。”
顾菲的这番言辞确实让任重远大吃一惊,因为这听上去不象是一个16岁女孩子的心态,任重远觉得自己很了解顾菲,甚至超过和顾菲从小一起长大的楚林,但那一刻的任重远觉得他对顾菲的了解还远远地不够。当然任重远不知道,顾菲这个三岁那年失去母亲的女孩一直和不肯再谈婚论嫁的父亲生活在一起,随着年龄的增长,顾菲觉得自己做为家里唯一的女性,她应该学会承担起一个女人在家里应该承担起的那一份责任。为此顾菲在自己6岁的时候就开始扫地倒土、铺床叠被地拾掇家务,7岁的时候就能找出家里的针头线脑,用当时自己还不太灵巧的一双小手帮爸爸补衣服,而8岁的时候,父亲下班回家就能马上吃上一口为他精心准备的、热乎乎的饭菜了。生活的压力和责任让她的心态要比同龄的女孩子要成熟,看问题的方式自然也会有异于同龄人的地方。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登上峰顶,山顶上只有茂密的野草、低矮的灌木、稀疏的油松树林,所以视野很开阔, 山顶上的风很大,吹得6个少年的衣襟如沙场上的旌旗,发出猎猎般的声响,野草被吹得如芭蕾舞剧中始终保持匍匐睡姿的天鹅,而那些抖动着枝叶的油松树却象是一个个婆娑起舞的艳舞女郎。山脚下一辆喷云吐雾的列车在视野里就像是一个精巧的玩具,山坳里有一片樱桃树林,正是烂漫的季节,浮云般地覆盖着山野,而山间谷地中那由几间稀稀落落的农舍组成的村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地潇然于世外。正是暮色十分,逡巡在更远处山岗的夕阳,光芒不甘坠落地穿透层云,把万道霞光如箭矢般地射向天空,夕阳的余晖映红了六个少年的脸庞,他们如雕像般矗立在那里久久不动,因为他们被眼前大自然的美景所震撼,那一刻他们觉得哪怕内心中有多少愁烦和不如意,都会融进眼前这片壮阔的图画而显得微不足道。
大约四年以后,已经是大学三年级的任重远在校园的露天广场上观看了一部德奥合拍的经典故事影片《茜茜公主》,影片中的巴伐利亚公爵带着爱女登上峰峦秀丽、林木葱茏的故乡山顶,在那里,巴伐利亚公爵对他即将成为奥地利王后的女儿说:“当你忧愁的时候,就到这里来眺望大自然,你会从这里的每一棵草、每一棵树,每一个有生命的东西感受到上帝无所不在,你会得到安慰和力量。”望着矗立在风景如画的、阿尔匹斯山麓间的这对父女,以及在耳边回响着这句经典、隽永的剧中对白,任重远的眼睛湿润了,因为他想起了顾菲,他想起了4年前他们共同登顶的那一刻,他多么想把这句台词背诵给顾菲听,因为他觉得这个16岁的女孩子心中承受着在她那一个年龄段里不该去承受的太多压力和痛苦,他想如果顾菲听到他背诵这句电影中的台词,内心一定能得到某种程度的释解,但那时,顾菲已经离开这个世界3年多了。
顾菲走后,她的这5个好朋友依然坚持着爬山这个共同的爱好,每次登顶后,任重远都会下意识地望一眼他身体右侧1.152米的地方,因为这个地方就是当年他们6个人登上金山岭主峰的时候,顾菲曾经站立的位置,每当这时,任重远嘴里就会嗫嚅着那段《茜茜公主》影片中的对白,他觉得顾菲在另一个世界里会听到他的声音,因为从距离这个角度上讲,山顶是人世间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在任重远、肖毅、杨战三个人开车往枫岗中学赶的时候,在城市西北近郊的一条名为枫林北路公路的辅路上,有四个晚上练习长跑的体院学生看见了一个举止怪异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一身西服革履,却脚下蹬着一辆因链条配合不紧,噌啷噌啷响个不停的自行车,自行车后架上用紫色的缎带系住一个如最小号水族箱式的长方形器皿。但最不可思议的是,每次遇见交叉路口时,他都从自行车上下来然后把车推过路口,不管是红灯还是绿灯,一并如此。
一个身材较高的学生一边跑一边对另外三个人说:“嘿,你们看,这位大叔够任性的啊,你看他这一身行头,再看看他那辆破车。”
“会不会是晚上出来梦游的。”一个身材比较健硕的学生说。
“瞎掰,你见过骑着自行车梦游的吗。”另一个留着一头漂亮长发的学生说。
“怎么没见过,我们老家有一个农民老大爷,晚上梦游,开着他们家的蜜蜂5号飞到天上撒农药去了。”
“你这个算什么,我舅舅在非洲的时候认识一个埃塞俄比亚的宇航员,他当年在和危地马拉宇航员在太空中进行飞船对接的时候,正好赶上他梦游,把对方国家的宇航员当成外星人给逮起来了……”
年轻人的想象力丰富,说着说着就跑题了。这四个体院学生眼中举止怪异的中年人就是应天集团总裁楚林。任重远判断的没有错,楚林离开冶金技术研究院家属大院后没有去枫岗中学,而是出现在这条城市西北近郊的枫林北路上,三十年前,楚林骑车带着顾菲就是在这条路上前往胜利电影院的,而这一天是他们自相识以来最重要的一天,因为就在那个老式砖混结构的电影院里,楚林和顾菲,两个16岁的少年经历了他们人生中最让人沉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