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青春的最真实叙述- 读陈丹燕的>
>包含三个中篇小说:《女中学生之死》, >和>."回想起我是一个女孩子的时候,过着十分有规律、十分寂静的生活,仿佛那时有许多时间做青春的玄思, 深夜的时候,听到遥远地方隐约传来的火车过站的汽笛声,心里会因为它的悠远,它的呼唤般的声音以及它内在的流浪般的蕴涵而轻轻一动。寂静的,没有皱纹的心 一旦被轻轻地一动,就会有很久的回响。
"这段话不是我写的。这段话多么希望是我写的。这段话多年来在心中反复吟诵,仿佛已变成我的。这段话的“主人”叫陈丹燕,一个伴随我成长的作家名字。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人知道她和她的作品, 我只知道她是我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一位作家。
第 一次看到陈丹燕的名字是在一份《语文报》上,残缺的报纸讲述一个关于青春被惨烈修剪的故事,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她的名篇《女中学生之死》。无论是真实 的施骊,还是虚构的宁歌,她们的青春故事震撼了我,因为那时候的我跟她们一样,心中的个性之花开得过于迷乱茂盛,隐约感受到长成一株社会化的树所面临的危 险和剥夺。青春的骚动、渴望、幻想,和由此而来的受挫、耻辱、疼痛,我感同身受。我们都有一双黑眼睛,那样寂寞,那样热烈地注视着世界。陈丹燕写道:“青 春是一样的,它象爱情一样,没有时代、国度的限制,是人类生活中永远开放的花朵。一样的明媚而混乱,一样的认真而偏执,一样的美丽而危险,一样的充满了个 性而被社会残酷的修剪。我想,我笔下所写的故事,是一个女孩灿烂的青春与青春过程中的社会化修理个性的斗争和毁灭的过程。这是每个人从孩子长成大人的过程 中必经的地狱之门。”许多文字我都想一字不漏的抄录,因为它们曾那样激荡我心。《女中学生之死》讲的是一个重点中学的女孩,一个被母亲的理想、被沉重的功课死死的压抑了梦想,一个表面宁静但内心波涛汹涌的女孩, 在竞争激烈硝烟弥漫的校园里,她的天马行空的梦想与现实的成绩分数格格不入;在寄人篱下的家里,她的自然纯真的天性与母亲的规矩标准格格不入;她的自卑,她的绝望,她的孤独,旁人看来,那似乎是种懒懒的倦怠,实际心理却演着激烈的故事!她温柔得触摸青春期最初的情感,却被现实的流言蜚语和师长的惊怪,不经意的伤害落下了惨痛的心情。她没有能力对抗来自家庭和学校的顽如磐石的阻隔,她也没有能力麻醉自己美丽优雅的白日梦的渴望,在进退维谷的冲突间,她感到梦想的撕裂,自己的撕裂,那是一种生命里无可言状的痛。面对迢遥的将来和沸腾的心,在一个黎明,在刚刚完工还没有住人的七层楼上,在新石灰墙上,她写下最后的遗言:以一时的痛苦换来永恒的自由-然后, 从七层楼上飘然而下......
这是一九八五年的故事,也是陈丹燕的代表作,隔了那么多年以后被我再次读到了,竟还有着特别的冲击和震动。在此之前,我已经读过陈丹燕的许多短篇:>, >, >, 《写给女孩的私人往事》等等等等。在儿童文学作家当中,陈丹燕是一个并且是唯一一个以青春期的少女为写作对象的女性作家。我痴迷而执着地追寻着她,她的每一部作品。她的作品陪我度过了整个青春年华。
这以后,生活巨变,颠沛流离,我象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自顾不暇。而陈丹燕却在这几年里,如她丈夫陈保平祝福的那样,成 为一个“畅销书作家”。当某一天回到国内,我惊异地发现:铺天盖地,书店里在卖她的书;电视上在介绍她的书;人们口中在谈论她的书。千辛万苦寻寻觅觅而不 见的时代过去了,现在的她,垂手可得!这就是陈丹燕著名的“上海三部曲”---《上海的风花雪月》、《上海的金枝玉叶》、《上海的红颜遗事》。是我变了还 是陈丹燕变了?是我成长了还是她没进步?行文方式还是典型的陈丹燕式,可字里行间,那个遥远而又亲切的“谈心者”、“引领者”不见了。她对逝去时光中高高 在上的所谓优雅近乎罗嗦的津津乐道让我陌生而又失落,她成了新崛起的怀旧派“小资代言人”。《写给女孩的私人往事》中那个站在青春之河对岸,怀着温柔心痛 的陈丹燕哪儿去了?《我的妈妈是精灵》中最后回到树梢上凝望人间、陈太阳的精灵妈妈哪儿去了?《精神故乡》中和陈保平并肩走在皇村寂静的雪夜里,缅怀普希 金完美而不死灵魂的陈丹燕哪儿去了?!我的悲伤无以复加。生命中某种重要的东西抽空了,消逝了。我知道总有这么一天,总要面对,可它任何时候来临都是打击,我还没有准备好。或许,我永远也准备不好,我是这样一个生活在过去、固执的人。
"我看看他盛满笑容的眼睛,实在不忍心再说什么,也对他笑。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花一样,慢慢地,不可阻挡地开了."
"宁歌的心变成了一片开满罂粟花的田野,那花红得怪诞热烈,蕊却黑得不祥,开得竭尽全力,像无声的嚎叫。"
"从来没这样娇气地对别人说过话。说话的时候我才体会到做一个这样的娇姑娘实在心里是甜甜的。因为只有在明知 道有人愿意宠爱自己的时候,才会这样说话。""宁歌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下来,碎裂的声音是一串串坠落着的音符,像八音钟。不记得有人这样轻轻地,屏住呼吸地抚摸过她头发,她感到自己变成了慢慢流淌着的温暖的小溪流。"
"她和他慢慢向学校走去,他慢慢贴住她的胳膊,宁歌只感到耳朵嗡嗡地响,身体像随风飘荡的什么东西,四周环绕了许多柔和发亮的紫色。当他轻轻抚摸宁歌胳膊的时候,她垂下了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片在大雨里吱吱作响地伸展开来的沙漠。所有的小草都在抚摸的雨里伸直了腰。"
这样的句子, 这样的比喻,这样的心理描写,除了陈丹燕, 谁还能写得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