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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凤龟龙 第二十回
那大黄蟒苦笑一声,叹了口气,缓缓道:“嘿嘿,重练内丹?谈何容易。内丹乃五行至宝,寻常之物仅属一行,与另外四行天生便相生相克。要聚齐一两行还算容易,要聚齐五行,该由多难?那老龟不是重练了这么多年么?依然连影都没见。没有机缘巧合,哪能说练出来就练出来的?”
他喘了几口气,忽然屏住呼吸,凝神注视洞顶,倾耳静听,面色极是凝重。阿毛刚想问他,大黄蟒忽道:“我已时间不多了。小白,你跟我来。”说着拖起笨重的身躯,奋力向一处幽深暗处艰难游动。他本就身形巨大,如今竟越来越是庞大,更显臃肿不便,不知是中毒浮肿所致,还是因为剧毒之下失去了随意变幻身形大小的本事。小白呆呆望着,心头莫名其妙地有些害怕,一时没有跟去。阿毛等互望一眼,拉起小白,跟了过去。
那大黄蟒在无数洞壁间左拐右转,弯来弯去走了一气,身形已越越慢,到最后几乎只是一寸寸地挪,简直让人担心他究竟还能不能支持下去。终于,他来到一处闪着五色奇光、雾气蒸腾的所在,道:“到了。”阿毛奇道:“这是什么?”那大黄蟒不答,只是唤小白道:“小白,你站在这块顾影岩上,站近一些,朝下面细看。”小白慢慢游了过来,却怯怯地说什么也不敢去。阿燕道:“别怕,我们扶你去,不会跌倒的。”小白这才放下心来,大家一起勉强挤站了上去。
众人极力下望,只见寒雾蒸腾之下,一处色彩绚烂的水面隐现,映着层层倒影,极显深邃难测。那大黄蟒道:“这是五行圣泉,号为“灵池”,能照出心影,乃是世上修炼至宝。是否练就内丹,内丹有几多成就,来这里一照便知。肉身凡躯在这里,乃是浑浊一片。若有内丹,便有彩光隐现。内丹越强,彩光越是绚烂。你看,为父这里已是空虚一片,这是曾有内丹但却失去之象。你看你自己,根本还……”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似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之物。
阿毛等本来被那些闪烁奇光炫得头昏脑胀,完全看之不懂,全靠他来解释,这时忽听他停了下来,都不约而同地问道:“怎么了?”那大黄蟒定了定神,脸上喜形于色,叫道:“好,好极了!小美,你真是在天有灵,保佑我们!”小白奇道:“究竟怎么了?”
那大黄蟒一扫先前伤势沉重的样子,完全就象换了个人,笑指道:“小白,你看,你这里已有些微内丹之影了!这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要是善加利用,说不定还能救为父的性命呢。”小白虽依然看不懂,但闻言父亲可以不死,依然大喜:“真的吗?该怎么办?”
那大黄蟒沉吟道:“你看,那道远远的水雾,就是水洞那边,就在此地首乌的发祥地正下方。你到那里去,在水中用你的眼泪,混以首乌润根之水,便可得灵药,可以疗毒治伤。”小白喜道:“好啊。可是我不太会水。哥哥~~”阿毛等齐声相应。那大黄蟒道:“那里乃是清净圣地,配药之所,不可污浊。你们还是就留在这里吧。”阿毛看了看小白的样子,道:“小妹从来都胆小,没怎么离开过我们的。我们还跟过去给她壮壮胆才行。”
大黄蟒见小白娇怯怯不敢去的样子,只得叹了口气,勉强移动笨重的身躯,让开了路,道:“你们快一些,小心别污浊圣水。我的伤势已更重了。”众人见他身上黑痕已至头顶,似已加速扩散,行动间也极显衰弱,知他已命在旦夕,急忙应了一声,便随着小白赶紧过去取泪珠圣水。
虽然众人动作迅速,但还是忧心速度不够,都是手忙脚乱。他们急急忙忙发挥想象,大谈美蛇王的事,催得小白珠泪莹莹,终于取得圣水而归,却见那大黄蟒已不见踪影,地上只留着许多痛苦挣扎的痕迹和蛇涎。众人大惊:“难道遭了毒手?”
正要发问,忽听一个虚弱声音传来:“我还好,只是毒伤发作,挣扎间滑落山涧而已。小白,这里路滑,你先站在那里别动,让你几位哥哥一起来,把圣水倒进拐角那边第一处岩洞正中。那里能滴下水来,我就能接着喝到,先恢复点精神,再爬上来。”
阿毛等应了一声,便互相扶持,越过那些滑滑溜溜的蛇涎,没走几步,已远远望见拐角处幽暗处确有一处山洞,隐约象是通向下方山涧。然而还没等奋力爬进去,忽听后面嗒嗒声,却是小白正在努力向自己这边过来。阿易奇道:“你过来干嘛?”小白身子微微发抖,垂头道:“我……总是有点害怕一个人,还是想跟你们在一起。”阿毛苦笑道:“小妹,你胆子也太小了。这将来可怎么办?”阿黑已伸过爪来,拉过小白,众人合力,终于将那圣水倒了下去。
不料等了一气,还是没有动静。阿毛问道:“现在怎么样?喝到了吗?”可是洞内却无一丝声响。众人都变了脸色。阿燕一见小白泫然欲泣的样子,急忙道:“急不是办法,大家快绕回去再取些圣水。小妹,你的眼泪先留着,要在那里用才是正经!”众人急忙向回奔,但还没奔到一半,已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果然是那大黄蟒的声音,只是更显微弱:“不用了,是我低估了那毒王的厉害,这圣水合药根本没有效果。看来,是我大限已至了啊……”
小白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阿毛却连忙竖起耳朵,贴上洞壁,只听那大黄蟒续道:“……你们赶快沿着我的痕迹,到我身边来,我有话对小白说。快一点,再晚就来不及了……”声气已若游丝。阿毛等急忙抱起小白,奋力追随蛇涎踪迹,几经拐落,终于看到了那大黄蟒,只见身上满是滚落时被尖石割破的新伤,流出来的都是黑血。
阿毛等急忙冲至那大黄蟒面前。那大黄蟒虽奋起全身力气,也只能勉强抬头,连眼中都已开始发黑,额上金纹光华全失,显已命至顷刻。小白放声大哭。阿毛等正要安慰,那大黄蟒口中突的发出一道红光,一团似云非云的金红奇雾喷了出来,直裹众人,便如长了眼睛一样,转眼间便渗入七窍,被众人吸个干净。
阿毛等还没回过神来,那大黄蟒巴斗大的脑袋已彻底砸在地上,似已用尽了最后一点精神,只嘴巴还似在喃喃自语。阿易等顾不得多问,直接凑过耳朵,只听他道:“刚才,是我最后的一点元神,我把他们全都给你们了。小白是我的唯一指望,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助她成龙,好么?”说到这里,那曾不可一世的巨眼之中,已泪光隐现,满满都是乞求之意。
阿毛等都狠狠点头。那大黄蟒欣慰续道:“我死之后,你们取下我天灵盖上那片最亮的金鳞,放在小白的头上。那金鳞能保护小白,盼你们都平平安安,相亲相爱。金鳞里面,还藏有我留给小白的家训。她现在还看不懂,等她长大后,再来这里看,那里藏有能助她成龙的蟒族千古之秘。记住,不要让别人知道……”说罢,脑袋一沉,口眼歪斜,蛇信松弛,彻底气绝。
小白扑向已彻底气绝的大黄蟒,泪珠滚滚而落。阿毛等均想:“这大黄蟒一辈子没有能跟女儿想认,如今方才相认,便丢了性命。但说起来,总算还是得到了女儿的原谅。”均觉此时不宜打扰,便都任由她痛苦哀思。
过了好一气,忽觉头顶渐渐热起,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众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赶紧拉开小白,取下金鳞给小白贴上,急忙便要出去。不料此洞甚是复杂,七弯八绕,众人越来越热,越来越闷,心慌已极,忽然发现一处通风所在,顾不得多想,急忙钻了出去。只见远处火光冲天,竟是怪柳林处已燃起熊熊火势,烟火狂舞中,无数蛇虫鼠蚁四散逃窜。
从阿毛到小白,无不目瞪口呆:莫非大黄蟒那极清幽、极朦胧之洞府,竟然是在这烂泥遍地,枯树横斜的怪柳林之下?怪不得自己觉得越来越闷,越来越热!
众人呆呆注视中,阿燕忽灵光一闪:“莫非是火鸦大伯所放之火?他回来了?”众人一怔,随即也都觉只有火鸦才能放起如此烈火,尽烧柳林。阿燕望了望远方,道:“你们先看着小白,我去雷霆巨树那里看看就回。”说话间已腾空而起。然而,众人还没来得及回望火势,已听阿燕半空大叫:“不好,爷爷奶奶家的方位也黑烟团团,不会也着火了吧?”
众人皆大惊,不约而同地极速往回奔,阿燕更是没命地往回飞,心想:“天哪,不会是大伯把爷爷奶奶家也烧了吧?”然而那烟不但没有变大,反而似有减弱之势,间或还夹杂着红黄飞舞。阿燕心头砰砰乱跳,才一飞近,那黑云竟忽地消散,半点踪迹亦无。半空中只见一只大鸟与无数红黄之物一起迎来,正是火鸦和蜻蜓叔叔一行。
阿燕放下了心,大叫:“大伯,叔叔,阿姨,原来是你们!”火鸦不答,依然凝目四望,蜻蜓叔叔更是如没听见一样,依然领着众蜻蜓四下搜寻。阿燕正在疑惑,蜻蜓大妈已迎上来道:“好孩子,你终于安全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们了。”阿燕望了望四周,奇道:“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大家都来了?”
蜻蜓大妈道:“你火鸦大伯听说你们在河边遇险,急忙赶去,却只发现搏斗痕迹,你们已不见踪影。他到处疯找,终于发现怪柳林一带大批毒蛇聚集,中间竟似还有来自蛮荒之地的眼镜王蛇,似还在叫嚣,象是要攻入一处洞府,捉拿你们几个。他心头大惊,急忙请出当年小乌鸦珍藏下的天火火种,一把火将那怪柳林烧了个精光。不料甫一起火,里面竟然升起大批毒蚊,黑压压便如黑云压阵,直取这里。幸好你蜻蜓叔叔发现,急忙喊来同伴,这才把他们赶走。我们本来还惋惜,那怪柳林本来是要留给你烧的。”
阿燕初时一怔,但继而明白过来:“这些毒蚊,想来是想干脆趁此机会生死一搏,营救那只大花毒蚊。嗯,那只毒蚊,倒也确实被囚禁了太久了。”但也不免感慨:“这区区怪柳林,竟然能有这么多毒蚊?好生可怕!”
过不多时,兄弟们拥着小白已然赶到,听说原委,也都暗暗心惊。火鸦忽地跃下云端,喝道:“阿燕,你过来!”阿燕一呆,但还是立刻飞了过去。只见火鸦冷冷望着他,一言不发,忽然迅雷不及掩耳般,一口啄在阿燕胸前,虽只及皮肉,亦剧痛钻心。阿燕完全呆住了,然而还没来得及想,火鸦又已一口啄来,竟似是将什么东西刺入了那伤口。
众人齐声惊叫中,阿燕又惊又怒,喊道:“大伯,你干什么?”火鸦冷眼看了他一眼,忽然振翅高飞,众人惊呼声中,身形如电,已径直没入怪柳林那熊熊烈火中。阿燕猝不及防,立刻又被众人按住,行动不得,只能狂喊:“大伯!大伯!”可是烈火熊熊,风声飒飒,再也没有大伯的半点声音。
蜻蜓叹道:“阿燕,别再喊你大伯了,他已经去了。”阿燕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这样?”蜻蜓大妈拍了拍他肩膀,慢慢道:“你大伯他性格刚烈,一生所最钟爱最得意的,就是你乌鸦大哥。他在爱子失踪之后,之所以这么多日月依然苦苦守在虬龙顶,就是那一个似真似幻的幻影,给了他一个幻想。可如今真相大白,那的的确确只是一个幻影,与亿万年前巨兽幻影并无不同,那么他还又怎么能依然在这里,苦苦守着一个已被无情戳穿的希望?”
阿燕恍然大悟,但想起平日里大伯在自己面前虽极严厉,但在自己遇到危险时候却无不搏命,如今却连一个最后的希望也被戳破,无法再欺骗自己,心下也替他难过万分:“是啊,到了这般田地,时时旧事触目重温痛苦,那实是最痛苦不过的事。他投身烈火,在异域中,焉知不会与爱子相逢?何必在这尘世中日日虐心?”
蜻蜓大叔拍了拍他肩头,道:“你大伯性格刚烈,此举乃是解脱,不必哭哭啼啼,让他失望。他虽性情虽怪,但终还是疼你的。刚才他投身烈火前留给你的,是他们结拜时的三花翎羽。”
阿燕奇道:“什么三花翎羽?”蜻蜓大妈道:“当年他们结拜后,大哥喜得贵子,于是各人取自己身上最得意的绒羽,借天火烧融成一根,准备日后大哥之子成年时送给他,以寓祥合瑞丽,骨肉关照之情。如今,你大伯不忘旧盟,离开尘世前,特意将此给了你。”
蜻蜓大叔道:“这翎羽无甚神异,但却是他们结拜之义。你大伯在临走之前将此给你,不但是希望你能时时记取结拜之义,牢记驱除世间邪毒之任,也是盼它能保佑你事事平顺,此生平安。今后,我们都没法再多帮你,你就要多靠你自己了。”
阿燕奇道:“您也要离开我了?”蜻蜓大叔苦笑道:“是啊,谁让我娶了这个老婆呢?你蜻蜓阿姨幼时流落海外,曾蒙蜂鸟家族抚养,如今都成亲了,怎么能不回拜娘家?”他顿了顿,望了望阿毛,道:“如今,那夸父脚印已被天火烧干……”阿燕道:“什么夸父脚印?”蜻蜓道:“这只是传说,就是那怪柳林了。不过我是姑且信之的,要不然,哪来那么多毒蛇毒虫毒蚊毒瘴?”阿燕一想也是,心头却嘀咕:“可是那下面却有一处人间仙府,这又是何解?”
只听蜻蜓续道:“没了怪柳林,毒蚊不成气候。再说了,也还有我的这些兄弟在。那些眼镜王蛇五步蛇类的,大都被烧死在林中,剩下的以后也不敢再来了。你大伯临去前,也还特地交代本地鸦雀关照你,想来不会有多少羽族敢不卖他和大卷尾的面子。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你也长大好多了,又有了这几个好兄弟,此番似还有奇遇,我是放心多了。你是男孩子,总要自己长大的。你好好过,以后我们回来时,说不定看到的,已是个有担待的大小伙子了。”说完拍了拍他头,又向阿毛等略一致意,已携蜻蜓大妈而去。
阿燕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心下虽知无可挽留,但毕竟这么多日月抚养关爱,今日分别,终是依依不舍。阿毛等也知他此时心情混乱,也就都由他去,先将小白带回家安慰思虑后事。阿燕直待后红霞飞尽,繁星满天,才终于收拾心情,回到家中。直到这时,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竟一直还有阿黑为伴,而他也在这同一日失去了老祖宗。
接下来几天,除了取药熬药,众人主要都压抑伤痛,安抚小白。毕竟,她是个女孩儿家,这等事上比不得男子洒脱。
蜻蜓果然目光如炬,自从那怪柳林被烧毁之后,整个山中都焕然一新,再无妖异之气。无论是田中劳作,彩谷取药,还是带小白去谷中爬怪兽石散心,都出奇的平静,再无一丝一毫暗流汹涌的迹象。阿毛等人也莫名其妙地开始长大许多了,一个个都比族中长老长得还大,而且个个精气鲜明,神采奕奕,想来应是那大黄蟒垂死时,运出的最后元神之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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