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月光带着美丽的橙色光轮，把周围的云彩照得朦朦胧胧的。明宵沿着洒满月光的街道迈着大步走着，心里充满了快乐。午夜过后，街上行人稀少，路边的几家店铺也黑灯关门了。平时熙熙攘攘挤满了车辆和人的街道，现在变得很寂静，柏油马路上闪烁着一片一片的青色的光泽。他走过一盏盏幽暗的街灯，看着路边商店橱窗上闪着汽车的灯光和他的身影。马路上零散地扔着一些烟头和纸屑，脚踩在上面像是踩在落叶上。一处广告牌顶上的灯打了下来，照着广告画上穿着连衣裙牵着一个小孩的手的女人。陌生的路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有一对情侣依偎着在他前边走着，又被他快步甩在了后面。远处的楼房窗口里闪着城市的灯火，偶尔有人影自窗口闪过。
一切都像他想象的那样：她的亲吻，她的拥抱，她的温柔，她的顺从，她眼里的脉脉含情的目光，都说明她对他的感情依然没变。回国之前他还有一些疑问，担心这么长时间没在她身边，她会喜欢上别人。但是她对他表现出来的依恋和温柔让他相信，她还是他的小曦，一点也没有变化。他想着她的亲吻，她的滚烫的嘴唇，她的额头，她的头发，她的脖颈，她的胸部，她的乳房，以及她的柔软的身体，心里依然很陶醉很激动。他终于把她搂在了怀里，亲吻了她。十个月以来，他总是想着抱抱她，亲吻她，但是总是摸不到她。现在，他终于又能拥抱她，能亲吻她了。
他走到太平街的尽头，拐了一个弯，沿着南横街树荫遮蔽的街道走着。夜晚的空气清凉，微微徐徐吹过来，给他的身上带来一丝凉意。那种凉爽带来的惬意好像也渗入了他的身体里，让他感觉很愉快。远远地他看见公共汽车来了。他紧跑几步，跑到漆成绿色的站牌底下，抓住车门上的把手，上了公共汽车。汽车很空，里面只有几个人坐在座位上低头打盹儿。他买了票，坐在靠近售票员的一个座位上，随着车的摇晃看着窗外。窗户里透进来潮湿和凉爽的夜风，月亮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带着汽车走着，一座座矮小的平房在车边闪过。汽车在夜幕里不断地超过一些默默地骑自行车的人，有时在路上颠簸一下。路边的灯光不时地把车厢照亮，随后让车厢落入阴影之中。他想着她穿着白纱裙的可爱的样子，想着她闭着睫毛，脸上泛着红晕，等着他吻她的样子，想着她的笑容，她的可爱的眼睛和聪颖的额头，她的有些凉的腿，她的浅蓝色连衣裙，她的妩媚，她的温柔纤细的手指，她吻他的手背的样子，心里充满了幸福和快乐的感觉。
她躺在床上，看着隔着窗帘撒进屋内的朦胧月光，由于激动和兴奋而无法入眠。她想起了邓丽君的那首歌：“轻轻地一个吻，早已打动我的心，深深地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她觉得在明宵面前，自己的一切骄傲和矜持都没有了。她只想让他开心，让他快乐。看到他的快乐，她比他还觉得快乐。她喜欢他抱着她。她喜欢他吻她。她喜欢他身上的男人的味道。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属于他，被他征服了。她的心，她的身体，她的一切，都属于他了。见到明宵的那一刻，她明白了自己依然在深深地爱着他，想着他，没有忘记他。
她睡不着觉，于是悄悄起身，尽量不惊醒对面单人床上睡觉的齐静，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她拉开窗帘看了看外面的月亮。月亮出乎意料地明亮，带着橙色的光晕，在黑蓝的天幕上极其显眼。远处的颗颗繁星散落在片片碎云之间，像是宝石一样不断地闪烁着微弱的青光。齐静前一段给窗户换了窗帘，新的窗帘像是一片薄纱，被月光掀开来。她的身影被月光笼罩，浑身沐浴着洁净的光。
她在窗户前站了一小会儿，随后伸手拉开桌边的抽屉，把里面放着的明宵过去给她写的一摞信拿出来。抽屉里还放着一把供停电用的小手电。她拿着信和手电回到床上，面对着墙壁，从一摞信里抽出了一封信，打开手电照在上面。精美的蔚蓝色的四角上印着淡淡的红杉树的树干和叶子的信纸，黑色的潇洒的钢笔字体，热情的火辣的语言。她仔细地读着，心里又一次感动着：
。。。终于收到了你的信，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高兴！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等着你的信，等得很心焦。我一直在担心着，猜测着，以为是你那边出了什么问题。简直太奇怪了。我说怎么一直没有你的信，我在想我的小曦怎么不理我了呢。现在我终于放心了。原来你才收到我的信！而且是四封信一起收到的！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有一天还做梦梦见了你。梦见你的那天早上醒来我一点儿都不想起，一直在想着梦里的你的样子。如果有人能发明一台做梦的机器就好了，那样我就能每天都梦见你了。
。。。昨天晚上学习累了，快到午夜的时候坐在门口，看着黑色的夜空，有几颗稀疏的星星。星星眨着眼，屋前的院子寂静而广阔。我们这里是郊区，周围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车辆，邻居家黑黑的，只有门前亮着不眠的灯。看着星星我的心就到了你的身边，想起了你的迷人的眼睛。想你要是在这里，在我身边该多好，我想握住你的手，把你的手贴在我的脸上，想吻你，就像以前我们在一起时那样。
。。。我想你了。昨晚坐在黑暗里，我想起了你的瞳孔。我想进入你的梦里，想让你躺在我的怀里入眠，想听着你的呼吸，想吻着你的嘴唇，想让你依偎着我的胸膛。其实每天都在想你，早上醒来想你，出去的时候想你，在学校的时候想你，回到家里想你。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不论做什么，在哪里都会想起你。想起我们过去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就觉得很甜蜜。想着你的微笑，想着你在静静地等着我，想着你也在想着我，就有一种幸福的感觉。自从喜欢上了你，一直就对你很痴迷，对你很迷恋，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快乐，离开你就很忧伤和郁闷。想起那句“剪不断理还乱”，说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吧。想你的时候就会想想你的面容，想想你说话时可爱的样子，就想吻你一下，吻你的嘴唇，吻你的美丽的脖子，吻你的面颊，吻你的可爱的眼睛，吻你的小巧的凉凉的鼻子。想把你抱在怀里，紧紧搂住，永远不分离。想跟你说我爱你，想跟你说我好想你。
。。。这一段时间特别忙，学校里的学习和事情多得做不完，但是无论做什么心里都多了一份惦挂和思念，惦念着你，想念着你。想跟你一起漫步在霓虹闪烁的街头，或者坐在家里的楼梯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或者站在门廊下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秋雨，或者在公园的路灯底下走过，或者一起在街头的人行道边上等着绿灯，或者一起坐在甜点店里吃甜点，或者一起分享一个比萨饼，或者在厨房刷完碗一起喝茶，或者一起坐在海边沙滩上看日出日落，或者在落满落叶的草地上一起在阳光下分享野餐，或者在雪地里端着一杯热热的咖啡。。。我对自己说，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这么多的好时光在前面等待着我们，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的。
手电的黄色的圆形光圈照着纸上的潇洒的笔迹。光圈在纸上缓慢地挪动着。她一行字一行字地读着一句句火热的话，心也随着纸上的字跳动着。自从跟徐泽宁开始交往之后，她觉得跟明宵的距离越来越远了，都忘记了过去跟明宵是那么的相爱。明宵的信把她带回了过去，带回到了那些单纯相爱的时刻。她把读完的信塞回信封，又打开新的一封继续读下去：
。。。上次收到你的照片之后，我把照片放在钱包的皮夹层里，经常拿出来看一看。刚才在写英文课上老师留的一篇essey，写着写着就想起你来，掏出钱包来看了看你的照片。照片上的你这么青春可爱，特别喜欢你清秀的神态，清澈的眼神是那么的纯真。看到你的嘴唇我的嘴唇就发烧发干，好想好想吻一下，好好抱你一下。我亲了照片上的你一下。看着你的照片，我只觉得心里好爱好爱你。
。。。刚才在外面看见了很圆很很明亮的月亮，想起过去人们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低下头去，想到的是你黑黑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看到的是你美丽的面容，听到的是你温柔的声音。。。虽然国外的一切都很顺利，但是我心里总带着一个遗憾，因为见不到你了，因为太想你了。多想你现在就在我身边，给我一个热烈的吻，用你的温柔的手抚摸一下我的头发。可是我知道不论你给我多少次吻，我还会需要你的吻，不论你多少次抚摸我的头发，我还会需要你的温柔。
。。。想起这一个闷热的暑假遇到了你，从此心里就埋藏了一个美丽的秘密，好像每一次见你都是初次相遇。想起我们很快就坠入情网，好象是两个相爱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对方。你有一颗柔弱的心脏，却又那么敏感，跟你在一起，爱就像澄净的月光流入我的眼睛，只是离开之后对你的思念把我缠绕，让我无法解脱相思的苦恼。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你那边应该就快圣诞和新年了。先祝你圣诞和新年快乐，在新的一年里像开心果一样开心，也祝你在新的一年里能够有机会展示你的精湛的芭蕾舞技，在舞台上绽放出炫目的光彩，同时祝愿你参加排演的《吉赛尔》能够在新的一年里早日公演。如果你上台演出了，记着一定要给我寄几张照片来。如果见了志宏，也替我向他问好。我因为忙，一直没有给他去信。还有，最重要的，多给我来信，一定一定多来信，别让我等太久。
她读着这些信，觉得眼睛有些湿润。她觉得有些惭愧和内疚，也有些不安。明宵身在国外，一直在一心一意的爱着她，而她却因为他没有经常来信，而动摇了对他的爱，跟徐泽宁开始了交往。她后悔不该接受徐泽宁对她的追求，不该跟徐泽宁走得这么近，更不该去徐泽宁家里见他父母。她觉得很对不起明宵。想到此，她决心以后要加倍对明宵好来弥补自己的歉疚。
你还不睡啊，齐静在对面的铺上翻了一个身，睡眼朦胧地问她说。
她吓了一跳，赶紧把手电关了，把信塞到枕头底下，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转过身来面对着齐静把被单拉到身上。
有些睡不着，她带着歉意说。心情有点儿小兴奋，怎么也睡不着。
姐看出来了，齐静说。虽然有了徐泽宁，你心里依然在爱着明宵。
你怎么看出来的？她好奇地问。
姐跟你住一宿舍这么长时间了，对你太了解了，齐静说。看见你一进门，见了明宵就扑过去的样子，那就是人没有经过大脑的自然反应，说明不管你意识没意识到，你的心里依然在爱着他。坦白吧，明宵这一回来，你是不是又想跟明宵好了？
嗯，她点头说。我觉得还是更喜欢明宵。
唉，齐静叹了一口气说。徐泽宁这么好的条件，年纪轻轻就当副市长了，将来还不定怎么飞黄腾达呢。你跟了徐泽宁，将来妻随夫贵，多荣耀啊，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什么也不用担心和操心，对你的事业也有利。这样的人给放弃了，多可惜啊。姐还是劝你好好想想，不要轻易放弃了徐泽宁。
徐泽宁是不错，可是我不能同时跟两个人好，她说。明宵和徐泽宁，两个人里面总得放弃一个。我宁肯放弃徐泽宁，也不愿放弃明宵。
那你打算怎么办？
明天徐泽宁来电话时，我就先跟徐泽宁讲，她侧着头想了一下说。把徐泽宁这边了结了，回头我再跟明宵坦白，把事情解释清楚，取得他的谅解。
也好，齐静在黑暗里点了一下头说。你跟徐泽宁断了，也就跟明宵好交代了。明宵一定能理解的。
第二天早上，她一直在排练厅等着徐泽宁的电话。她从来没有盼着徐泽宁来电话过，每次都是徐泽宁早上或者中午打电话到排练厅的公用电话来，她在楼道里接电话。但是徐泽宁一上午都没有来电话。她有些焦躁不安，因为她想赶紧跟徐泽宁通电话，想把自己的决定尽快告诉徐泽宁，这样下午明宵来时，她好把跟徐泽宁的往来告诉明宵，也告诉明宵她以后不会再跟徐泽宁往来了。她越是盼着电话来，徐泽宁的电话偏偏就不来。每当楼道里的公用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她都是第一个跑出排练厅外，接起电话。可是没有一个电话是找她的。
中午的时候，她去了靳凡的办公室。靳凡自从因为《吉赛尔》演出成功而被提升为副团长之后，搬出了人事部，在一楼的南头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她敲了敲靳凡办公室的门，听见靳凡在里面叫她进去，就推开门走进屋里。
靳凡的新办公室很宽敞，一进门是两个沙发和一个茶几组成的会客区域，后面是靳凡的宽大的栗色木质办公桌和一个灰色的沙发转椅，再后面贴墙的地方立着两个书架，墙上的空白处贴着一幅《吉赛尔》的招贴画，画面上的她正提着裙子翘着脚尖仰首眺望着。
小曦，我正要找你，你就来了，靳凡示意她把门关上说。上次我说的团里准备派一只舞蹈队去西藏慰问演出的事儿，团里已经定下来。你的《天鹅之死》在节目单上，这样你就可以到西藏去看徐泽宁了。
我能够不去吗？她关上门走到靳凡办公桌前，面露难色地问靳凡说。
为什么啊？靳凡摘下眼镜问她说。徐泽宁回不来，你去看看他，多好的机会，怎么不想去了呢？
她踌躇了一下，然后把明宵回来的消息告诉了靳凡。她告诉靳凡说，明宵昨晚来宿舍找她了。她说，见到明宵之后，她发现自己依然忘不了明宵。她说，在明宵和徐泽宁之间，她只能做一个选择，她觉得更喜欢明宵一些。
靳凡显然已经预料到了明宵暑假会回来，一点也没有吃惊。靳凡让她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倒了两杯茶来，一杯递给她，一杯自己拿着，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靳凡问她以后有没有打算去美国。她说没有打算，因为她不想离开中央芭蕾舞团。如果去了美国，她怕自己再也没机会跳芭蕾了。靳凡继续问她说，明宵有没有打算回北京？她说，明宵正在准备申请到纽约的大学去读电影艺术专业，至少这四年不会回北京。靳凡说，如果这样的话，他觉得明宵不适合她。她问靳凡为什么。靳凡分析说，第一，明宵还有一年才能上大学，大学也要读四年，这么长时间的异地恋，一般来说最后的结局都是分手。而徐泽宁虽然是在西藏，毕竟是在国内，会有更多机会回来看她。徐泽宁刚去西藏，不好经常回来，但是在西藏熟悉一段后，一定会经常找机会回京看望父母和她。第二，明宵太年轻，还不知道自己最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今后有可能会变。而徐泽宁已经三十了，比明宵成熟得多，这么些年来也见过不少的人，应该知道自己最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第三，明宵在国外，他会遇上别的优秀的女孩，很有可能会跟别人好，不一定能靠得住。徐泽宁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女朋友，看样子是一个比较能靠得住的人。第四，明宵学导演，将来会在娱乐圈，这一行里的成功的男人大多花心，而且明宵长得又帅气，肯定会招很多女孩的喜欢。而徐泽宁是从政，目标远大，会比较注意自己的为政清廉形象，也不会去做一些影响自己名誉的事情。
我一直喜欢徐泽宁，不太喜欢明宵，靳凡劝她说。我不喜欢明宵身上的那股什么都不在乎的劲儿。你看徐泽宁，家境那么好，为人处世还那么低调，对人谦恭有礼，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能成大事的人。
您说的都对，好多您以前也给我讲过，她想了一下说说。可是我问我自己更喜欢谁，我觉得还是更喜欢明宵一些。昨晚我反复想了半天，对明宵，我是从心里的喜欢，从心里想跟他在一起，见到他，我就心里很高兴。对徐泽宁，我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好像可以在一起也可以不在一起似的。徐泽宁是个很好的人，非常优秀，他对我也很好，跟他在一起也挺好的。昨天我去了他们家，给他母亲去过生日。他母亲对我也很好。可是跟他在一起，就是没有那种恋爱的感觉。明宵呢，各方面可能都比不上徐泽宁，但是他也是很聪明，而且他年轻，帅气，有才华也有理想，这么年轻就出国学习，将来一定能很不错。我觉得跟明宵在一起会真正的觉得爱他，喜欢他，就是跟他在一起经受挫折和受苦也不会觉得什么。所以我觉得，还是更愿意跟明宵子在一起。
那就跟明宵好吧。靳凡点点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说。虽然从我的经验和角度看来，徐泽宁会让你更幸福，但是你这么年轻，没有经历恋爱，一辈子也会很遗憾。说跟到底，婚姻是自己的事，还是要听从自己内心的感受，心里的感觉更重要一些。你既然认定明宵，那就跟明宵好了。小曦，我希望你以后无论跟谁，只要你觉得最幸福快乐就好。无路对方家境怎样，自己过得贫与富，最重要的是两个人的感情要好。你妈妈放弃了莫斯科的一切，跟着我来到北京，受了很多苦，但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我也没有后悔过。我想只要你是真爱一个人，那么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你也不会后悔的。不管怎么说，有我，有你爷爷，我们都会支持你爱护你，无论你怎样，都有我们在后面帮着你。你的事业有了很好的起步，将来会更上一层楼。咱们芭蕾舞团以后还要排练很多舞蹈，团里也需要你这样的有天赋的演员来担任主角。靠你自己的实力，有你爷爷和我在芭蕾舞团，你以后也一定会发展得很好。
爸，您真好，她脱口而出说。您总是为我着想，帮着我，护着我。
靳凡吃惊地看着她，端着茶杯的手哆嗦着，颤抖着。他的眼睛闭了一下，又睁开，一粒泪水沿着眼角流了出来。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管他叫爸。他一直盼着她有一天会管他叫爸爸。毕竟她是他的亲生女儿，血管里流淌着他的血液。从监狱出来以后，他曾经很多次悄悄地去她家附近和学校附近去看过她，看见她个子不断地长高，越来越大。他一直盼着有一天能够跟她像父女一样的在一起，有一天她会忘记过去的怨恨，管他叫爸爸。这一天终于来了，她终于管他叫爸爸了。靳凡的心里既激动，又感动。听见她管他叫爸爸的那一刻，一瞬间他的眼泪就涌到了眼眶里。他想伸出手去拥抱一下自己的女儿，但是他没有。他只是把茶杯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掏出兜里的手绢来擦了一下眼睛。
爸，我想给明宵要张票，让他来看《吉赛尔》，您这里还有赠票吗？她问靳凡说。
今晚的票只有最后一张了，靳凡说。以后的我还可以多给你几张。
我先要一张今晚吧，她说。
靳凡站起来，走到办公桌的后面，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票。她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从靳凡手里接过了票。
谢谢爸爸，她高兴地说。明宵下午来，我就把票给他。
既然你下了决心跟明宵好，那么西藏的演出你就别去参加了，不过徐泽宁那边还是早点儿跟他讲清楚好，靳凡送她出门时叮嘱她说。
我知道，她拉开办公室的门说。我正等着徐泽宁的电话，他一来电话我就跟他讲。
下午她跟齐静一起回到了宿舍，在宿舍里一边等着明宵，一边等着徐泽宁的电话。但是徐泽宁一直没有来电话。她有些纳闷儿，平时每天都来一个电话跟她聊一会儿的徐泽宁，今天怎么这么沉得住气，一直都没来电话？难道徐泽宁知道明宵回来了吗？她坐在床上，扇着一把折扇，眼睛看着墙上的钟表。已经快两点钟了，明宵就快来了，而徐泽宁还没有来电话。她有些担心，怕明宵在时徐泽宁来电话，有些话她不愿让明宵听到。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感觉徐泽宁已经知道明宵来了，而且知道了她的变化。徐泽宁会怎么样反应呢？他会生气吗？他会跟她发火吗？他会以后再也不理她了吗？她不知道。齐静似乎看出了她的心烦，坐在铺上安慰她说：
别担心，你跟徐泽宁又没怎么样，你也没许诺他什么，他即使不高兴，过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有一种男人很烦，你不理他，他还是死乞白赖地缠着你，但是徐泽宁肯定不是那种人。
但愿如此，她叹气说。希望他别太难受。
不会的，齐静摇头说。我觉得徐泽宁是一个事业为主的人，爱情在他眼里可能没那么重要。何况，你也真的算不上他的女朋友。所以你也不用觉得欠他什么，爱谁是你的自由，你只需要跟他把情况讲明就可以了，他应该不会死缠着你的。我觉得他是一个很自尊的人，只要知道你的意思，就会放手的。我想他以后也不会主动来求你改变主意，但是他可能会等着你将来自己改变主意。如果你将来跟明宵不能在一起，也许他会来找你。
将来即使跟明宵不在一起了，我也没有脸面再跟他好了，她眼睛看着窗外说。我跟徐泽宁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