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一只眼闭一只眼（82）执子之手

孩子刚刚满月后，波特兰机场。胡爱萍给妈妈办完登机手续，然后一起走向安检通道。

 

“爱萍，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我可真不放心。”

 

“妈，梦梦去了全城最贵条件最好的一家幼儿园，离我公司近，中午我去喂奶还方便。Peter已经大了，功课挺好的，驾照也拿了，他参加学校活动都能自己去，还能帮着看妹妹。真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你和志强长期这么分着，你不怕志强在国内找下别人？”

 

“志强的公司马上就要上市了，到时候再说。我这也是为孩子做的牺牲。”

 

“你这一代怎么也要为孩子牺牲？你爸爸当年被打成反革命抓走，你姥姥劝过我和他划清界限。可我考虑到你，没和他离。79年你爸平反出来后，你都上了小学了。你高考市里第一，邻居羡慕死了，我受的苦再多也值了。”

 

“妈，Peter和梦梦都生在美国，他们不管出身怎样都不会像我小时侯那样被人欺负了。他们长大成人后也不用再为下一代牺牲自己了。你放心地回去照顾爸爸吧。还有继续跳你的广场舞。”

 

胡爱萍恋恋不舍地看着妈妈的背影走进安检入口，经过安检，走出安检，直到消失。她的眼眶湿润了。这个世上除了父母的爱是无私奉献的，不计较孩子过错的，其他的包括夫妻情侣的爱都其实是有条件的爱。

 

妈妈年纪大了，她不能继续依赖她看孩子。她已经向法庭提交了向陈思诲要孩子赡养费的申请，她的律师建议说她需要拿出育儿费用的证据。所以她挑了最贵的一家幼儿园，那里一个阿姨只看不超过四个baby。至于亲子鉴定，法庭会要求陈思诲去做。

 

她不想让妈妈长期呆在美国是考虑到她怕妈妈知道了梦梦父亲的真相，她怕老人受不了这个刺激。她曾经是妈妈的骄傲，是妈妈生命的动力，她不能让妈妈在残烛之年再遭受这样的打击。她也嘱咐过Peter不要告诉姥姥真相。妈妈离这么远，没人告诉她，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不让陈思诲在孩子满月之前来见也是怕万一节外生枝让妈妈知道真相。

 

 

两年多以后，一个夏日即将来临的傍晚。浅蓝色的天空浮现出雪山清晰洁白的山顶。夕阳西下，小区公园里，孩子的欢声笑语像斑斑点点的阳光，穿过深绿色橡树的浓密枝叶，闪烁着，跳跃着。

 

公园的滑梯上，一个小女孩闭着眼睛尖叫着从顶端嗖地滑了下来，她马上又站起来，一边咯咯笑着，一边跌跌撞撞地朝上滑梯的台阶处奔去。

 

秦晓莲正坐在滑梯旁的长椅上，她朝着小女孩大声喊道，“梦梦，慢点，小心摔着。”她看到梦梦上了一个台阶后，回过头来说，“阿姨，我不怕。”

 

不一会儿，戴安娜和甄帅走了过来。甄帅的肩上扛着一个帅气的小男孩，他把小男孩扔在滑梯旁的一个沙坑里。他看到陈思诲站在一棵树下，便走了过去。

 

戴安娜坐在秦晓莲的旁边，她捅了捅秦晓莲说，“你看我家壮壮，哎哟，脏死了！”

 

秦晓莲朝沙坑处看了一眼，壮壮正坐在那里，把沙子一勺一勺地往玩具车里舀，装满后把车掀翻，又开始装车，如此反复。

 

“男孩儿淘气，不过你看我家梦梦，也够疯的。”

 

“哎，晓莲，今天梦梦你给看着呢。”

 

“今天星期五，她妈妈晚上有个约会，所以提前送来一晚上。平时只是周末两天在我这儿。梦梦爱吃我做的饭，可愿意过来呢。她妈忙，有事都往我这儿送。送我这儿放心。”

 

“你这样也不错，不用受罪自己生，落个女儿。那你经常给她看孩子，老陈赡养费还要都给吗？”

 

“当然给啊！法院判决的，每个月一千五，一分钱都不能少，直接就从老陈工资单里扣走了。”

 

“一千五？给的也不算少。”

 

“爱萍当初送了最贵的幼儿园，拿着发票给法官看，那法官能不答应吗？老陈税后工资这一千五一扣，我家收入大减，这不Ben上哈佛的学费减少了。学校给低收入的有资助，我们自己掏的钱比上华大还少呢！嗨，我也想通了，人生中有失必有得，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对了，你家若若上哪个学校？”

 

“她选择了西点，算参军了。”

 

“这个思路好，不用花钱，西点男生多，若若不定有多少男生追呢！”

 

“再多人追，不也只能找一个。我还怕她训练辛苦呢！哎，爱萍的儿子上了哪个学校。”

 

“你说Peter，好多学校要他，包括斯坦福。Peter最后选择了华大，他要学医。爱萍的观念，专业第一，学校其次。她说，上二流学校进医学院的保险系数大。”

 

“爱萍看着清高，想问题挺实惠的。大概是她自己名校毕业，不稀罕学校牌子。再说华大医学院排名也很靠前。”戴安娜补充说。

 

正说话间，秦晓莲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任馨。

 

“喂，晓莲，你猜我要告诉你什么？”

 

秦晓莲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任馨激动而欢快的声音。“跟Benjamin有关？”

 

“Benjamin刚刚在波特兰玫瑰园山顶上，向我求婚了！”

 

“你答应他了？”

 

“那当然，Benjamin多帅气呀，我能不答应吗？结婚后Benjamin会辞去downtown服务生的工作，他准备去学网页设计，将来找份像样的工作。”

 

“那学费呢？”

 

“当然是我掏了，就算是个投资。”

 

秦晓莲站了起来，走到戴安娜听不到的地方，才说，

 

“任馨，作为你的好朋友，我可提醒你，前车之鉴。你不怕Benjamin学出来后翅膀硬了，万一找到比你年轻漂亮的？你可别忘了，你比他大十岁！Benjamin比甄帅还危险！”

 

“哎呀，晓莲，我一开始跟他交往就想到了，所以以前一直没打算结婚。我跟他处了三年，有感情，离不开了。女人还是需要一个家庭，不为物质，只为精神。再说了，人要是能从婚恋的失败中吸取教训，这个世上早就没有怨男恨女了。人一代一代不都在重复着同样的错误？就算Benjamin有一天移情别恋，我也认了，人总不能因为要死就不活了！”

 

“行，到时候你哭着来找我，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什么时候结婚？”

 

“马上，下星期一就去领结婚证，下个月去欧洲度蜜月，盼这一天盼了好久了！还有，徐莲也结婚了，他过完暑假就和那个教授去非洲，好像那个教授有个什么项目在非洲。徐莲还打算写一本书叫《新萨哈拉沙漠》呢！”

 

秦晓莲收起手机，她的心里涌上一股羡慕加妒忌。她突然觉得自己严重落伍。

 

 

一棵高大橡树的下面，陈思诲和甄帅也正聊得起劲。甄帅叹了一口气说，“最近股票大跌，一赔就是多少万。”

 

陈思诲安慰道，“你不大部分都是401k的钱？书面数字，过两年说不定又上来了。再说，你买的房子不还涨了？”

 

“那倒是，当初因为有了壮壮，急着买了房子，看来买对了！人生起起伏伏，每步棋走的时候真不知道是对是错。”

 

“现在咱们人到中年，钱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身体健康，心情愉快才是正经。”

 

“是啊。你这宝贝女儿给你带来不少快乐吧！刚才我走过来时见你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我来了你连个招呼都不打。”

 

“梦梦周末过来，我这一星期就盼着周末这两天。女儿真是前世情人，迷上她了！”

 

 

梦梦穿着粉红色的小连衣裙，头上扎着粉红色的发带，眼睛清澈如水。她的小瓜子脸粉嘟嘟的，好像公园入口处的玫瑰花骨朵。她在滑梯间穿梭，好像蝴蝶上下飞舞。 

 

秦晓莲看着眼前的情景，忽然觉得似曾相识。对了！在梦里见过，只是在梦里陈思诲揽着胡爱萍的腰带着孩子离开了她。想到这里，她有些恍惚起来，不知道眼前的风景是梦是真。

 

为了走进这个仿佛是梦的画面，秦晓莲站了起来，对戴安娜说声再见后便走到滑梯处，拉起梦梦的小手，冲着陈思诲喊了一声，回家吧。

 

梦梦一个人跑到了前面，她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回过头说，“阿姨，你看，树叶上都是蚂蚁，蚂蚁在搬家。是不是要下雨了？回家后你给我读蚂蚁的故事好不好？”

 

陈思诲走过来，拉起秦晓莲的手。虽然一点激动的感觉都没有，秦晓莲的心里还是暖暖的。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陈思诲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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