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时Chloe心神不定的,早早给家庭医生打了预约电话, 下班直接去了诊所。
家庭医生哈塔米是个伊朗人,四五十岁的年纪,中等的身材,脸上常常挂着一丝笑模样。 刚搬来这个意大利人社区时家庭医生不好找,看了有大半年的免预约诊所, 刚好哈塔米在招收新病人, 诊所离家近, 走动方便,人看起来也温和有礼, 便在他那里登了记。 这几年下来也看出了些门道, 哈塔米最大的本事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尤其是在你想进一步器械检查时, 总是推三阻四想方设法阻挠,能拖就拖, 让人很不舒服。 上网查了一下哈塔米的网评,结果是恶评如潮, 最多的评价是把患者的健康当儿戏, 言语粗鲁 -- 真是一不小心掉进了狼窝啊。 Chloe虽然动了换医生的心思,不过好的医生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再加上地理上的因素, 一直没有太合适的, 这一拖就到了现在。
哈塔米的诊所刚刚搬了家, 从马路的东面搬到了西面。 新诊所是一座民居改建的,局部还在装修中。 Chloe趴好车, 踏入红砖的小楼时, 一股浓重的灰粉的气息扑面而来。 哈塔米显然是这间诊所的第一个医生,前台的两个接待小姐也是伊朗人, 登过记,直接把Chloe领进了里间的一间诊室里。 环视这间诊室, 比原来诊所的小了一圈儿,刚刚 粉刷过的雪白的墙壁, 地砖也是崭新的,表面上落了些许细碎的粉尘, 踩上去有点咯吱咯吱的。墙角的办公桌上立着一台电脑显示器, 是原来的诊所没有的。 我看你哈塔米这次还能有什么托辞, Chloe脊背挺直坐在桌边的椅子上, 想着腋下那个实打实的包, 心中升腾起一种悲壮的情绪。
没过多久, 哈塔米拿着病例档案踱了进来,随手把门在身后关上,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 这张笑眯眯的脸, 看在Chloe的眼里, 已经从几年前的温暖和气演变成了皮笑肉不笑的敷衍。 你好, 还好吗,哈塔米跟Chloe打着招呼。 不太好, 我的右腋下长了一个包, Chloe答道。 哈塔米问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有没有痛感, 然后让Chloe坐到检查床边,把右臂抬起来,自己戴上手套开始检查那个突出的部位。 是有个肿块儿, 不过很小,也很浅,好像就在皮下,有可能是剃汗毛引起的炎性囊肿,哈塔米一边检查一边说着。 果然不愧是哈塔米啊,Chloe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虽然也会剃腋下的汗毛,但是不太经常,引起皮下炎症的可能性不大”。 “也是,你的汗毛很轻微。”, 哈塔米马上接话道。一股说不上的情绪像胃酸一样从胸膛里向上冒泡泡,Chloe感到气息有点儿不顺, 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这个茬了。
Chloe始终不能像一个患者对待自己的医生一样单纯地信赖哈塔米, 他说话的方式也是原因之一。记得第一年的常规年检, 哈塔米从解开衣扣的颈部伸入听诊器检查完心脏后,赞叹了一句,多好的皮肤啊。 说者看似无心, 却着实把Chloe惊得张口结舌,以致于事情过去很久还在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虽然类似的话语再也没有出现过,Chloe还是留了神,对哈塔米存了戒备之心, 每年例行的妇科和胸部检查, 都是要求诊所的一个五六十岁的女护士詹妮特来做。这句 “你的汗毛很轻微” 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Chloe在心下对自己悻悻地说。
"我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有痛感是个好事情, 你不要有思想负担. 做个B超确认一下吧.", 哈塔米这次倒是很痛快,马上给开了单子。 看来对肿块儿介怀的不只是自己, 连哈塔米都变得谨慎起来了。是啊, 世事无常, 谁又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或者今天正在发生着什么呢。接过哈塔米递过来的B超检测单, 道了谢, Chloe 走出了诊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