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码字,写人,自己也掩映其中。我知道自己写了不少 “生死书”一类的东西,整理得不全,但是已经相当不少了。短篇小说《金线》,写的是人生最终向死亡的迈进。(见本文最后)
《一首传扬四海的小诗》
写于 2006/05/21 略改于 2008/01/04
克利思蒂娜 G 罗赛蒂的 歌:
当我死去时,我最亲爱的,
请不要为我哀歌;
不要在我坟头种上玫瑰,
也不要种上翠柏成荫。
让我坟上生长绿草
披带着雨水和露珠;
倘若你愿意,你可以想起,
倘若你愿意,你可以忘记。
我将看不见阴云,
也不会感到甘雨;
我不会听到夜莺
有如含悲的歌吟。
沉浸在那无尽的睡梦里
经历那永不起落的黄昏,
也许我会想起,
也许我会忘记
****
信仰不必吻合,她的诗少年时读起来,就已经被那生死契阔的迷离融化了进去。今天读起来,它的淡泊,它的彻悟,它忧伤的如此之淡,又如此之深,仍然撼动于心田。所谓哀而不怨,爱而无悔,生而相依,死而后已,质本水土,还归翠绿。虽然我的追寻和梦乡与此大相径庭,仍然不得不赞叹钦佩诗人的真纯坦然和那隽永之中的人生大气。
这首诗据说是写给一位挚爱诗人的男子,他曾经多次提婚被女诗人婉谢。
底下是英文版本和我从网上转来略加编辑的评论:
(略)
《假如明天离世, 我难受担心些什么?》
写于2007-07-26
傍晚时分, 常常会依依不舍的目送夕阳徐徐落下; 仿佛觉得, 夕阳把它无限的眷恋, 撒满天边…..
不久前读过一篇文章, 说的是近似的内容, 读的时候非常能理解, 非常有共鸣. 尽管时间早晚不同, 方式不同, 但是人, 总要面对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 其实很不单纯的. 假如只是速战速决, 或/和 一了百了, 倒也罢了; 但是事情往往不尽人意, 有时是因为各种病痛的折磨, 有时是因为各种的牵挂, 有时都有…..
最近有一次在公司, 不知怎么回事, 突然觉得身边熟悉的声音, 息息相关的一切, 一下子变得那么陌生, 那么不清晰, 好象离我很远, 好象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我问自己, 这种感觉, 应该就是行将离世的人的感觉吧?
下班回到住处, 坐着发呆, 心里不平, 情绪象滚滚浪潮. 假如明天就离开, 我难受….
我难受再也不能和亲人人共度美好时光, 餐桌上, 球场边….. 那有说有笑嘻嘻哈哈的时刻
我难受再也不能照顾极其需要我照顾的亲人们, 包括我远在大洋那端的骨肉…
我遗憾再也不能写出好诗奇文供好友们享受, 我是这样的 ENJOY 写作和交流.
我担心:
他爸独自照顾两个孩子, 能行吗?
他能独撑这个家吗?
大儿子能懂事帮助爸爸吗?
小儿子没了妈心灵会受创吗?
他爸愿不愿意再寻伴侣? 会不会有好的女子和他相守相随?
什么时候, 他爸能住宽敞点的房子, 能轻松愉快做他想做的事?
餐巾纸用完了, 谁去补?
手纸用尽了, 有人去换新的一卷吗?
酱油没了, 有人记得去买吗?
衣服有人叠整齐吗?
谁烧排骨, 谁炒粉丝, 谁熬稀饭?
地板将多久擦一次, 还有….
门口的花谁去浇?
后院的草会焦掉吗?
枇杷季节, 谁去浇灌? 谁去摘果?
谁能把温存和安慰, 有力的布满这个家的前门后径, 每个角落?
………………………………………..
这些问题, 构成对死亡恐惧的核心内容.
但是假如, 明天我还活着, 那么, 我一定更好的活, 我一定更好的爱, 为了家, 为了亲朋好友, 也为了心里一份信念.
还是那轮太阳, 它下去了, 它又升上来了, 向我们显示一种生生不息的力量. 愿这力量, 愿这一份关怀和至爱, 一代一代往下传.
愿上帝给我加油. (虔谦写于2007年7月 的未知中)
《想到了“死”》
写于 2008-04-27
曾经是最温柔最坚韧的勇士,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击垮自己 ... 然而勇士是可以被击垮的
当最终被命运扼住了咽喉
当平时最奏效的一杯浓茶一份甜点也无济于事的时候
当人生杀手: 无望抬头的时候
当24小时成了不能承受之重的时候
当想到无业在家....
当眼望窗外, 只见苍茫不见花红树绿
当首次去做了以往觉得无可思议的事
当首次向神祈求那神不会同意的东西
当女性无处置放
当童话有翅欲飞
心底最倔强的意愿凋零了
脑海最美丽的光环暗淡了
除了那个字, 想不到任何别的.
它不仅仅是一个字.
(日记而已, 朋友勿虑; 平时太积极, 原谅我, 就让我消极一次.)
《生死相依》
写于 2010年3月初
近來不時會想到「死」這個話題。
基本上,「死」是各民族裡忌諱的話題。這個話題太揪心。老子說,民不畏死,我說那是不正常的。人誰不畏死?活為大欲,死為大避。所謂好死不如賴活,所謂仙草丹藥皆為長生不老。一直守候著祖母的父親說,奶奶病危期間越發顯示出頑強的求生欲望。我相信。
人類精神世界的半壁江山建立在對生和死這個最基本事實的認知和思索上。沒有「死」,人類的思想史包括宗教信仰史大約會是一片空白。
人類畏死,卻也有各種方式來對付死。西方極樂世界是其一,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是其二,天堂永生是其三,物我合一是其四。而貫穿其中的,是對生死轉化那奇妙天機的朦朧感知和浪漫演繹。
當然還有其五,那就是「質本水土,還歸翠綠」的徹底唯物主義的瀟灑和淡泊。
我不看好這其五。基本上,我不覺得死是無,我也不覺得生來自無。這個寰宇,我看不到扁平的「無」,我只看到內韻充沛的生死之間的浪花滾滾。
生命走過了她輝煌美麗的前半里程,站在這中介點上,我不知道我是在返到原點上展望天際,還是前行到終點上關山重頭。這兩個角度常常難以分別,猶如生死的能動轉換渾然一體一般。
偎依在潺潺的溪水旁,聽叮咚泉水涓涓而去。閉上眼睛,彷彿回到了生命最初的日子。我小兒說他記得他在媽媽肚子裡的情形,他還給我描述過那是怎麼樣的一幅圖景。儘管極力追溯,我還是無法回味到我自己的胎中經歷。然而我三個月從搖籃裡看和聽這世界的情形,我卻深有印象。
赤子之初,蘊藏著神祕而渾厚的能量;生命的圖景燦爛而朦朧地顯示在地平線端。那燦爛遠景裡也包含了我的孩子們。大兒和我長得很像,特別是他笑的時候。從我孩子的臉上,我看到了我自己。
我們無法離開生來說死,從死的進程裡我看到了生的進程。生死的轉化,除了人的血肉的世代承續外,還有那看不見的生命信息的傳遞。從候鳥的遷徙到楓葉的色變,從蛇行鹿躍到公雞鳴晨,都是一種極其古老深邃的生命信息傳襲的體現。
無論是站在源頭上前瞻,還是站在終端上回顧,抑或是置身其外看生命鏈接的環環相穿,生和死,都構成一幅無窮盡的圖卷,和諧而又波瀾壯闊的的圖卷。
畏懼由此無聲消失。
依然記得逝去的人曾經的關於「死」的童話般講述: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人各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如鴻毛
……
然而當出生入死的激情過去之後,我更趨向於平靜和從容。想起了晚年羅素的體驗。他說生命宛如流水。最初湍流滾滾,激情蕩漾;慢慢地那流水和別的流水匯合,變得越來越寬闊,越來越緩慢,也越來越安詳,直到最後消失自己,不知不覺地融入了浩瀚的海洋。
生命的本能是尋求自我存在,生命永遠無法從本性上超越這本能,所能超越的是對生死的呆板認識,達到一種動態的昇華,進入一種安然的境界;在那境界裡,你目睹時空光閃,徹悟生死大道。
生死相繼,如歌,如河;一路品嘗,時而比烈酒,時而如淡茶。月沉日升之分,日隱星耀之時,你的眼睛映著上天的光澤,你的臉上現出了微笑;那是你品出了生命的韻味之後,那是你捨得生忘得死之後,從靈魂深處煥發出來的由衷的笑。 (虔謙 寄自加州 2010-03-29)
《华诗里程碑:海子——麦地,阳光,黑雨》
写于2011-03-24 (缩减版)
1989年3月24日,诗人海子在山海关卧轨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年仅25 ......
我思考过死,人类语言中能形象地形容死的词有三:空,冷,黑。这三个词的任何一个都足以叫人颤栗。我怕过死……
世人谁无死,世人谁不曾畏过死。然而就象对死的恐惧和思索并没有使人人成为诗人 ------ 把诗歌放在生命、个体和生死神殿上来加以追寻崇拜的诗人 ------ 一样,我没有成为海子那般的诗人。
天和地奥秘无穷,奥妙无比。
对生命和生死的思考可以使人类产生最深刻的哲学,也可以使人类诞生最深刻的撼动灵魂的诗歌。
海子诗是我读过的当代华语诗歌中最深刻的篇章, 也是最不好懂的诗之一,因为有许多个人的思维影像在里头;他给华语诗歌注入了生命和灵魂的张力;他的诗足够一个人研究半辈子。是的,一个只有25年生命的诗人的诗篇,足够一个不迂腐的聪明人研究半生。假如有 “海学”出现,我一点也不会吃惊。海子是中国诗歌历史上一座空前的里程碑,这里只能象征性地收录他的几首短篇。我将争取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写出更详尽一些的诗评。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海子影响着他身后的中国诗人和诗歌。只有读了海子的诗,你才能理解海子以降的许多中国新诗,你才会对那里面的思索,寻觅,痛苦,彷徨,挣扎,撕裂乃至孤独和自尊感到一种熟悉和亲切感。
日记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虔谦:这首诗写出了诗人内心的孤独和苍凉,写出了这种心境下诗人对人间温情的一夜眷恋。 说一夜,因为诗人接下来便宣言这是最后的抒情,最后的草原。草原我的理解和诗人笔下常出现的麦地有着同样的象征和内涵,它象征着地上人间的那些敦厚和温馨。海子用这首起名为《日记》的短诗,记下了跃跃欲飞的他对这地上曾经的一夜温馨。
答 复
麦地
别人看见你
觉得你温暖 美丽
我则站在你痛苦质问的中心
被你灼伤
我站在太阳 痛苦的芒上
麦地
神秘的质问者啊
当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
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
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虔谦:这就是海子的特质。他出身农家,他对麦地有着天然的感情。然而他没有止此,敦厚温良的麦地,竟然会敏感痛苦地质问诗人;麦梢,是被太阳照射着的痛苦的芒。麦地既痛苦又神秘。这种质问,其实是诗人站在神秘的麦地和太阳之间时自我质问和表白的一种形式。
讯 问
在青麦地上跑着
雪和太阳的光芒
诗人 你无力偿还
麦地和光芒的情义
一种愿望
一种善良
你无力偿还
你无力偿还
一颗放射光芒的星辰
在你头顶寂寞燃烧
虔谦:这里,我们再次看到了麦地和太阳的光芒。天、地、人是中国古代思想史上互相呼应的三个要素。这三者在这首诗里都出现。在这里,天和地是善的,是有情有义有意志的;在他们面前,同样是善的、有意志、有情义(否则他不会想到要偿还的事)的诗人体验到了一种全方位(感情和理性)的不对等感和无力感。这种感觉使诗人落入孤独,有如他头顶的那颗星辰。
村 庄
村庄 在五谷丰盛的村庄 我安顿下来
我顺手摸到的东西越少越好!
珍惜黄昏的村庄 珍惜雨水的村庄
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
月 光
今夜美丽的月光 你看多好!
照着月光
饮水和盐的马
和声音
今夜美丽的月光 你看多美丽
羊群中 生命和死亡宁静的声音
我在倾听!
这是一支大地和水的歌谣 月光!
不要说 你是灯中之灯 月光!
不要说心中有一个地方
那是我一直不敢梦见的地方
不要问 桃子对桃花的珍藏
不要问 打麦大地 处女 桂花和村镇
今夜美丽的月光 你看多好!
不要说死亡的烛光何须倾倒
生命依然生长在忧愁的河水上
月光照着月光 月光普照
今夜美丽的月光合在一起流淌
虔谦:月光,是生和死的中间地带吗?是生和死暂时沉默,达成平安宁静的那一个点吗?在诗人心目中,那应该是的。诗人把地上许多的美好和稀珍拿来比月光,可是似乎都比不了,比不了生死和谐的那一个境点,那一个诗人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地方。
这个月光,似乎是又是双重的,神秘的,我不知道诗人说的,月光照着月光,究竟是什么含义。我真的不知道。我问自己:那月光,是否正是代表了诗人最后舍生奔向的那个美丽和谐的梦幻之地?
亚洲铜
亚洲铜 亚洲铜
祖父死在这里 父亲死在这里 我也会死在这里
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
亚洲铜 亚洲铜
爱怀疑和飞翔的是鸟 淹没一切的是海水
你的主人却是青草 住在自己细小的腰上
守住野花的手掌和秘密
亚洲铜 亚洲铜
看见了吗? 那两只白鸽子 它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
鞋子
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 穿上它吧
亚洲铜 亚洲铜
击鼓之后 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
这月亮主要由你构成
虔谦:这首诗里,有死亡,有爱怀疑和飞翔的鸟,有淹没一切的海水;有自投江心的屈原和追随他脚印的年轻诗人;最后,有那神秘的、意味深长的月亮,这月亮就在黑暗中跳舞……
黑夜的献诗
——献给黑夜的女儿
(略,另一文里有)
虔谦:这首诗写于海子赴死前的半个月。这首黑底色的诗,使我前面对海子思路所寄的希望化为泡影。在这里,黑夜铺天盖地,内外皆是,每个角落布满,连液态都是黑的。诗人不接受任何安慰,他甚至在人最丰盛的时刻看到了死神阴森的眼睛。虽然最后写到了无边的天空,可是我并没有读出,没有看到诗人的灵命在最后刹那间的升腾。
这首诗让我感到忧郁、痛惋和忧伤,也使我战栗。
海子,不仅是中国诗史上的奇迹,他更是中国整个文化土壤里生长出来的奇异之花。说奇异,是因为他的思想超过那些对世俗人伦的关注而进入人和外界的对话以及对个体意义的思索寻觅;他不中庸,不回避,他直面生死和孤独,在它的旋涡里痛苦挣扎寻觅;他不退缩,不掩瞒,他勇往直前。他和他的诗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某种叛逆。然而,由于中国文化土壤里缺乏对一个有意志有情感、大爱大能的生命终极创造者和主宰者的信念,个体生命失去了终极的归依,向内的寻求很容易导向虚无和黑暗,个体的价值难以从它本身演绎得出。从这个角度上看,海子的黑底色是中国文化的一个影子,他至少,到死前的二十天也没有能够真正拥抱他诗里那轮光明和谐的月亮。
海子终究没有能够超越那片孕育养育了他和他的诗歌的麦地,他和那片阳光的距离其实只有一毫之隔,他曾经离它那么近过。
《她的诗,不会被忘记》
写于2011年4月8日(缩减版)
尽管人千方百计在为自己作为宇宙高级动物寻找各种和永恒及希望沾边的出路和解释,但是,没有一种解释不引来新的纷扰、痛苦和质疑;这种新的纷扰、痛苦和质疑可能最终导致空虚、黑暗和彻底的绝望。
另一方面,从人本身来说,人认识的自己,所谓真善美的自己,有那么真善美吗?这个“真”这个“善”离人多近?也许应该这么问:这个真,这个善,离人多远?尽管个体价值观在人类历史上一路走来,已经是颇为深植人心,但是人是关系的动物,这个关系,是无形的,无穷无尽的磁力和支配力,它使个体变形、扭曲。扭曲到那样的程度,人以为是“假”的也许正是真的;而真的,正是假的。
世间谁人不虚伪?
我经历、体验了梦的一再幻灭,生活的种种重压,生命的变形和人世的哀伤……作为所谓宇宙精灵的人,其实是这样的渺小,短暂,渺小短暂到生命几乎等于零,而生命之后是一派黑暗。一切的爱,一切的情,一切的梦,终究被这黑暗吞噬。人,仿佛是这样的无值。
然而就像海子诗句中描写的:
当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
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
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尽管心底时而浮现出黑暗,我总是宁愿相信有一线光明,我更总是相信诗人也好,文学家也好,应该把光明呈现在读者面前,因为黑暗是没有出路的;黑暗,不会带给人希望、欢乐和力量。诗人和文学家,应该致力于创作出犹如贝多芬第九交响曲那样的光辉明媚的欢乐颂来。
今晚拿出加拿大魁北克北方出版社出版的伊甸文苑诗歌集来读。我由于以前就知道舞曼西楼,但是一直没有好好拜读她的诗歌,所以今天翻开伊甸诗集,首先就想读她的诗。一读,我便愣住;再读,被吸引了进去;三读,我陷入了沉思;四读,我深深感动!
沙漠
你没有来龙去脉
没有祖先和后代
没有形状
也没有影子
只有风
把你的脸揉皱
像一块飞扬的布
一面疯狂的旗
而你深深的寂寞
顺着一串离去的脚印
走入干枯的泪
走入没人懂的绝望
你被遗忘的无边无际的岁月
和锁在你腋下的汗迹
等着那个神秘的咒语
在开罗,在撒哈拉
你把生命风干成永恒
使爱情一览无遗
你用死亡埋葬死亡
把明天留给昨天的雨水
你是大地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一块被诅咒的老年斑
烈日下燃烧成一片噩梦
夜里却听到你无声的哭泣
而你等待着你的日子
去剥夺一切绿色的权力
人类在你冷漠的瞳孔中
又一次蜕变
虔谦:什么也没有的沙漠,只有风吹皱它的脸;风,把它的脸吹成一块飞扬的布。
没有伴侣,没有窃窃私语,沙漠有的只有寂寞,只有脚步的一串串离去。
沙漠,是干枯的泪,它的绝望无人能懂。世间很多人都懂什么叫绝望,为什么说无人懂得沙漠的绝望?因为沙漠经历了沧海,经历了桑田,经历了碧蓝和翠绿!想像一下它曾经的浩瀚的湿润,它在时空上无边无际的延续和伸展;再想像一下它的绝望有多么巨大,它的绝望,意味着什么。
狐狸
那可是你?
雪地细碎的脚印
缥缈着终日不散的狐膻气
几千年秘密的约定
引你来轻叩无月的门扉
缱绻在我软缎的枕边
将那个美丽的故事
讲到无语
你可是恬淡安静的暖血动物
在我脚下
善解人间的古怪离奇?
你可是那明眸杏眼的小妖精
从我心头倏然而过
呼风唤雨?
而我正设下天罗地网
擒你于无辜的一刻
然后穿起你白色的裘皮
在风高月黑的聊斋
喝一杯咖啡,撒一次谎
作一次狐狸
虔谦:这只狐狸在诗人的笔下,温馨,安静,无辜,细叙着美丽的故事。这个被人用来编制贬义词的动物,就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并颠覆着世人的思维。那些贬义词,或许用来形容它们的编制者本身,会更公平合适些。
来生
真有这回事?
那我早已将往生虚度
却仍在今生蹉跎
而来生,还是我
在地球上兜圈子
如果我能穿过神的仪式
穿过死亡
穿过生命
我就用一个开关
将自己熄灭
尽管这是何其慢的开关
与何其快的穿越
我不再走一轮金木水火土
去经历死去活来的相生
和死去活来的相克
如果半梦半醒在生死间游荡
我会意马心猿
再也找不到原来的我
我会说,不二!
转身离开来生的诱惑
虔谦:“真有这事?”诗人开宗明义就表达了对来生的质疑,最终以自我的难以回归而对转世说不。包括我自己在内,这是我第三次听到世上的人对来生说不,道理看似简单,其实沉重。二度春天谁都梦寐,但是二度的困苦、折磨、迷失、梦碎,二度的死去活来、生死契阔,我们真的不想要!
一切都归于平静
终于,一切都归于平静
像早晨丁香花独自散发着欢乐
在泥土的深层
孕育着一个民族
无色无味无声无息
历史如龙卷风般回望
洞视生命和无生命
将血淋淋的痛
升华到无边无际的虚无
切割每一天
哦,每一天
这美丽而疯狂的诱惑
它将我们埋葬
于早晨的纯洁,黄昏的柔美
和夜半的凄苦
我们因逃出大地的引力
而笔直地站立
闪电
种植下顽强的生命
最终,将一切归于黑暗
无色无味无声无息
孕育着一个民族
在泥土的深层
像早晨丁香花独自散发欢乐
终于,一切都归于平静
虔谦:“将血淋淋的痛 升华到无边无际的虚无......最终,将一切归于黑暗......终于,一切都归于平静”......也许平静,竟是上帝对人间最后的应许。
读舞曼西楼的诗,我会联想起海子的诗。这两位诗人的诗在内涵上有许多的类似。难怪舞曼西楼写了不少有关海子的诗歌。海子的诗,一定让她有深刻的共鸣,就像她的诗,也引起我许多的回声一样。诗人和作家,其实不必像我以前认定的,一定非要谱出积极的、阳光灿烂的篇章出来,他们也只是人,他们没有超出人的局限以外的使命。他们只要抒发他们的真实体验、感触、思想和认识。就像舞曼西楼的诗中所透露的,这个世界的虚设已经有够多的了,我们不需要再加上一层虚设。
真实流露出来的文字,挣脱了虚设华光的文字,读起来是这样的似曾相识般的亲切、深厚,这样的引发共鸣,富有魅力。
其实,黑暗本身也具有使人奋发的潜力。
也许,也许人们只需要再加一点倔强,再加一点韧性,再加一点信和靠。那天我在想,人,真的是一文不值吗?假如真的一文不值,你怎么解释自由意志?你怎么解释神给了人自由意志?在我心灵最昏暗的时刻,云端泻下来美丽的光芒……
再回到舞曼西楼的诗。颠覆常态者是不懈的思考者和痛苦的勇者。舞曼西楼,她一定经过了许多的困惑,许多的痛楚和思考,她一定经过了许多的不眠夜。她,在那么高的层次上铺开她的篇章,又回归到那么细微具体的情景上。从她的心灵到她的文字之间,没有过滤,没有帷幔,没有光环。她的文字,携带着心灵的真诚,穿透了世间和人生的灰暗和虚伪。和许多伟大诗人一样,她用自然的语言,写出了许多人理解、却写不出来的诗句。舞曼西楼的诗,是不会被忘记的。
《不忌讳说“死”》
写于 2012-02-07
在电影电视小说等文艺作品里,人们常常会接触到“死”,也能大谈特谈“死”。然而“死”里个人越近,就越是个避讳的字眼,除了少数几个超级的幽默勇士外,鲜有人能幽死亡的默。
其实死亡离每个人几乎是等距的。
我在东部工作的那家公司做保险业务,它保的就是身后险:就是事先花钱替自己把身后事都照料好了。这样一旦不测发生,家里人不需要花钱花精力去操办自己的丧事(仪式,鲜花,墓地等等)。令我惊讶的是,保这个险的美国人年龄层并不高,许多人一上四十就替自己买了这个险。事实上这是对自己负责和替家人着想的表现。
信仰的差异造成身后文化的差异。基督信仰相信死后的肉体复活,而不单单是灵魂复活。既是这么信,对死后肉体是土葬是火葬当然会有考量。我很早就关注这个问题,并开始多方查询。 我发现美国不同区域的基督徒对这个看法不尽相同。南方基督徒比较倾向土葬。我甚至在网上读到这方面相当激烈的言论,就是强烈反对火化。早先我也倾向土葬。但是总觉得这事比较苦恼,因为土葬太麻烦别人。后来我询问了几个牧师和教友,几乎没有例外,他们都表示要火化。撇开宗教信仰不谈,人们的考虑就是土葬费用太过昂贵。一定要土葬,无形中给家人造成很大负担和压力。说到宗教信仰,一位教友说:我们本来就来自尘土;神能把你从尘埃中造出,也能把你从尘埃中还原。另一位教友说:你想想,飞机失事,七零八落,那些基督徒因此就不能得救了吗?!我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圣经里也没有说一定要土葬。圣经中倒是提到我们复活的是全新的身体。所以我现在已经接受火化的方式。
“死”这个题目要说的东西太多,这次就只挑这个埋葬方式说。说到忌讳不忌讳,只要人们还相信“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或假如人们相信极乐世界或天堂永生—— 一句话,只要人们相信死亡只是一个生命阶段的结束,另一个生命阶段的开始,那么,“死”字和“生”字有什么太大区别呢?既不忌生,何独讳死呢?
《从海子为什么卧轨说起》
(2013-07-16 21:23:15)
也许那列雷霆万钧的火车代表了黑暗;也许它代表了光明……
昨晚做了一个梦,我突然觉得我明白了海子为什么去卧轨。
昨夜我值班。系统的拷贝运作空前冗长,从六点一直进行到十一点还没完没了。我从本月初开始就加班加点至今,实在累极了,就跑去先睡下。一睡下,就开始做梦。梦的情节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是极其不愉悦的一个梦境,所有角落,所有人物,每一种眼光……对我都显示出一种死亡般的威胁。整个气氛非常窒息。醒来了,才发现我是被子盖太多了。
海子在卧轨前半个月,写下了这首《黑夜的献诗——献给黑夜的女儿》:
黑夜从大地上升起
遮住了光明的天空
丰收后荒凉的大地
黑夜从你内部升起
你从远方来, 我到远方去
遥远的路程经过这里
天空一无所有
为何给我安慰
丰收之后荒凉的大地
人们取走了一年的收成
取走了粮食骑走了马
留在地里的人, 埋的很深
草叉闪闪发亮, 稻草堆在火上
稻谷堆在黑暗的谷仓
谷仓中太黑暗, 太寂静, 太丰收
也太荒凉, 我在丰收中看到了阎王的眼睛
黑雨滴一样的鸟群
从黄昏飞入黑夜
黑夜一无所有
为何给我安慰
走在路上
放声歌唱
大风刮过山岗
上面是无边的天空
黑夜铺天盖地,内外皆是,每个角落布满,连液态都是黑的。由内往外扩张的夜非常可怕,黑洞一样的黑非常可怕。海子写出来的这个黑夜叫人无处躲藏,无处逃匿。于是,诗人不接受任何安慰,因为黑夜是宿命吞噬一切,包括萤火虫一般微弱的慰籍。于是,他在人最丰盛的时刻看到了死神阴森的眼睛。也许那列雷霆万钧的火车代表了黑暗;也许它代表了光明。 海子卧轨,在怯懦、英勇、逃避,直面、解脱、抗争、恐惧、搏斗甚至追寻等等属性和举止之间人们可以做各种配对联想。死本身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这个问题也无法简单地回答。
许多人的童年都经过了害怕黑暗的时候,我记忆很深的,是《古丽雅的道路》开篇的部分:
“你不要走,”古丽雅说,“我怕黑。”
妈妈在床栏杆上弯下腰来。“小古丽雅,黑一点儿不可怕。黑黑的,你可以做好梦呐!”
妈妈使劲想哄女儿睡,但是女儿在黑暗中却被一个“小火”所吸引。原来对面克里姆林宫墙头上飘着一面旗子,它被下面的灯光所照亮,像火一样闪着,古丽雅管那面旗子叫“小火”。
女孩说:那小火还点着吗?我想看看它。
妈妈只好把女孩抱到窗口:看见了吧,小火点着,它永远不会灭。
古丽雅后来成了在德寇面前英勇不屈的苏联卫国战争英雄。
黑暗代表了没有光明以后的那一切属性:无序、不确定、没有方向、迷茫、阴冷、危险、窒息乃至绝望。黑暗是生命的劲敌,黑暗的本质就是死亡。对黑暗的恐惧从一个隐蔽的角度代表着人对天罗地网一般无可逃避的死亡的恐惧。
而火,是黑暗的劲敌;光,是黑暗的克星!
Let There be Light! (要有光!)是圣经里神的第一句话!
我从窒息的梦中醒来,一看是凌晨一点。我跑过去检查系统,拷贝和系统IPL (Initial Program Load) 已经安然完成。环顾四周,我没有感到或看到任何消极的影迹,一切都是积极的。当我重新躺下,我的眼前出现光,耳边响起了诗篇23章:
耶和华是我的牧人,我必不会缺乏。
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
领我到安静的水边。
他使我的灵魂苏醒;
为了自己的名,他引导我走义路。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山谷,也不怕遭受伤害,
因为你与我同在;
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
你用油膏了我的头,
使我的杯满溢。
我一生的日子,必有恩惠慈爱紧随着我;
我也要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
《生死善恶》
写于2014-04-27
不用说二次大战、国共内战,不用说五四运动、辛亥革命,更不用提李白、杜甫、北京猿人……过去的那些时空,对当时的“我”来说不存在;或者近于废话地说,“我”对那些时空来说不存在。本来,“我”也可能永远都不存在。虽然信仰上我必须坚信必然,但是有时候也会想起偶然。人到世上走一遭,在许多人看来,纯属偶然。随意一个变数,都可能使来到这世界上的是另外一个人,而不是我。
被命运选中而来人世走一遭的人们,是有幸的还是不幸的?这个问题真是很难回答啊。那天,我突然写出了两句诗来:
既然痛苦是活着的模式
你为什么还祈求主给你快乐?
既然痛苦是活着的模式,又为什么还有不少人希望“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汉子”?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 “被命运选中而来人世走一遭的人们,是有幸的还是不幸的?”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这也说明,身后没有“我”的意识的黑洞太可怕,难以想象,难以想象的可怕,需要“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汉子”这个“东西”来平衡,来驱散那可怕的漆黑寒意。
说到信仰,我问过我的犹太同事芭芭拉。芭芭拉告诉我,犹太人相信死后灵魂不灭。那种灵魂状态是全然美好的,没有所谓天堂地狱。乍一想都有些道理:本来么,如果“我”没有被生出来,不了百了,不用担心什么十八层地狱呀阎罗王之类;反而是生出来了得担心这一层。这么看来,造物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可往深处再想,单凭物质不灭这个定律,我就相信这个“我”一旦生了出来,它就永存,只是存在的方式不同而已。比起这个永存来,人以肉身活在地上的日子真是短得无法度量。圣经告诫人们要积财于天。意思是说,活在地上的有限日子,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要为永生的日子做准备。身前行善行义,身后的灵魂会像芭芭拉所形容的那样,全然美好。身前行不义,身后恐怕就会是无穷尽的经历黑洞的日子。
现在再回到先前那个出生幸也不幸的问题上,似乎就没有那么难回答了。答案就是:行善行义,则生为幸;行恶行不义,则生为不幸也矣。
基督信仰最引发反弹的地方是它的天堂地狱说。其实不光基督信仰,印度教里也有地狱之说。我的理解,宽泛地说,那是神灵告诫人类的一种方式。老子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如果人什么都不怕,那么他就可能肆无忌惮,无恶不作伤天害理。身后永恒的严惩对于歹人歹念来说无疑是一种比死更严酷的制约和威慑。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这里,大善若恶!
如此看来,一棵树,就是一份恩慈;一朵花,就是一个福分。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此言不虚。朋友,感谢这份恩慈,好好珍惜、利用这个福分吧!这恩这福,可以是地久天长,也可以是瞬间即逝……
《逐渐认识天堂》
写于 2015 10 23
一直以来,对天堂究竟是怎样的并不清楚,总觉得天堂十分的抽象。有两次听牧师(某一教会里的牧师以及某一个电视节目里的牧师)说:我们在天堂,就是天天唱颂歌。如果你现在不喜欢唱颂歌,那么以后到了天堂你就会有问题了。听了那样的话后,天堂在我的感觉上更有些苍白无力。我知道有首英文老歌,歌中唱道:
每个神的孩子都有一件袍,到了天堂后,我要穿上袍子,我要在神的天国中呼喊;
每个神的孩子都有一双鞋,到了天堂后,我要穿上鞋,我要在神的天国中走遍……
听着那歌,我只觉得那也就仅仅是一首老歌童谣,无法当真。
我祈祷过很多次,请神赐以明示。
刚过去的礼拜天,我在教会里听牧师提到《圣经. 以赛亚书》第65章里的内容。那一章里说到新天新地:
17看 哪 ! 我 造 新 天 新 地 ; 从 前 的 事 不 再 被 记 念 , 也 不 再 追 想 。
18你 们 当 因 我 所 造 的 永 远 欢 喜 快 乐 ; 因 我 造 耶 路 撒 冷 为 人 所 喜 , 造 其 中 的 居 民 为 人 所 乐 。
19我 必 因 耶 路 撒 冷 欢 喜 , 因 我 的 百 姓 快 乐 ; 其 中 必 不 再 听 见 哭 泣 的 声 音 和 哀 号 的 声 音 。
20其 中 必 没 有 数 日 夭 亡 的 婴 孩 , 也 没 有 寿 数 不 满 的 老 者 ; 因 为 百 岁 死 的 仍 算 孩 童 , 有 百 岁 死 的 罪 人 算 被 咒 诅 。
21他 们 要 建 造 房 屋 , 自 己 居 住 ; 栽 种 葡 萄 园 , 吃 其 中 的 果 子 。
22他 们 建 造 的 , 别 人 不 得 住 ; 他 们 栽 种 的 , 别 人 不 得 吃 ; 因 为 我 民 的 日 子 必 像 树 木 的 日 子 ; 我 选 民 亲 手 劳 碌 得 来 的 必 长 久 享 用 。
23他 们 必 不 徒 然 劳 碌 , 所 生 产 的 , 也 不 遭 灾 害 , 因 为 都 是 蒙 耶 和 华 赐 福 的 后 裔 ; 他 们 的 子 孙 也 是 如 此 。
24他 们 尚 未 求 告 , 我 就 应 允 ; 正 说 话 的 时 候 , 我 就 垂 听 。
25豺 狼 必 与 羊 羔 同 食 ; 狮 子 必 吃 草 与 牛 一 样 ; 尘 土 必 作 蛇 的 食 物 。 在 我 圣 山 的 遍 处 , 这 一 切 都 不 伤 人 , 不 害 物 。 这 是 耶 和 华 说 的 。
天堂的情形非常的具体:天堂里仍然有婴儿,有老人,有葡萄园;天堂中的人们永远欢喜快乐,而且强悍的野兽与弱小的动物一起和谐共处!
我特别的喜欢葡萄园和狮羊同群。葡萄,是所有食物中抗氧化力最强的一种。有一次我把几粒葡萄忘在冰箱里,有一年了吧,它们没有败坏,只是化为葡萄干。葡萄园,阴凉、安宁而浪漫……至于狮羊同群,本来就是我儿时的梦!
我不禁再次翻开《圣经. 启示录》:
第21章:
我又看见一个新天新地,因为先前的天地都过去了,海也再没有了。
“他要抹去他们的一切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痛苦,因为先前的事都过去了。”
这城不需要日月照明,因为有 神的荣耀照明,而羊羔就是城的灯。
第22章:
天使又指示我一道明亮如水晶的生命水的河流,从 神和羊羔的宝座那里流出来,
经过城里的街道。河的两边有生命树,结十二次果子,每月都结果子;树叶可以医治列国。
在这里,天堂有了更多的意境。天堂里没有海,大地上的海总是和危险相联系着的。但是天堂里有河。介于海和溪之间的河,安详、灵动、恩泽万物。圣经里更具体地描绘说:河的两边有生命树,每月结果实;果子、叶子均有用途。
把《以赛亚书》和《启示录》结合起来看,神终于让我看到一个具体的天国,她光明灿烂,充满欢乐。在天堂里,我们仍然可以享受着生命的许多具体,天堂里仍然有类似家庭一般的人的群体。天堂里的那些具体全都是和谐的、美好的;她更是一个充满了神的恩典、公义和荣耀的圣洁之地。
短篇小说《金线》最后两章:(约完稿于2013-10-01)
11
晚饭时间到了,她端着一小碗瘦肉菜羹进了房间。
丛阳斜斜地靠在枕头上,手里拿着一串念珠,眼睛闭着。这几天,丛阳经常这样“闭目养神”。更早的时候,丛阳曾经和她讲过,他并不怕死,因为生和死是相对的。人所谓的死其实只是一个世的结束和另一世的开始。生命刚刚离去的时候,人的灵魂会进入中阴界;从中阴界灵魂会和另一个肉身接轨,开始新的一世。人平时要修炼好,做好进入中阴界和选择下一世的准备。
这一些和寒枝的信仰格格不入。寒枝从小到大就只知道天主,只知道信天主的人死了以后会到天国里去过永远快活的日子。什么前世今生就算有也没有任何意义:这个世界上有谁记得自己的前世呢?至于说为中阴界做准备,那些遭遇飞机突然失事的人们,一切都措手不及,怎么准备?不如把一切交托给天主。
寒枝也曾经劝说丛阳和她一起信天主,这样他们可以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在一起。可丛阳笃信他的佛,怎么也说不动。这也是让寒枝很伤心的地方。有时候难过,半夜睡不着,她会跑到屋子后院,对着天上那颗明亮的星星问:不同信仰的人,在彼岸会不会相遇?极乐世界和天国是不是一回事?
看着那轮浑圆的月亮,她心里为丈夫向天主祷告了许久,最后喃喃:天主大爱全能,天主会安排好一切的。
她在丛阳跟前坐了下来。“吃饭了。”她轻声说。
丛阳没有反应。
“丛阳,我们吃饭了。”她又说。
丛阳闭着眼睛,几乎让人觉察不到地摇了摇头。
寒枝把碗放在一边,抓起了丛阳的手。那手,冰凉,无力,僵硬。
“丛阳!丛阳!你怎么了?不舒服啊?”寒枝连连唤着他。
丛阳一直闭着眼。向内看的灵魂仿佛离这个世界十分的遥远;寒枝和他说话的声音仿佛来自千里以外。可心田,心田在哪里?
“田儿!”他叫了一声,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寒枝不是那么清晰的脸。
“田儿来电话了,他已经在路上了,就快到家了。”寒枝连连答应道,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突然,她想起什么来,就从相册里取出两张旧照片来。一张是丛阳十岁时候的照片,一张是心田七岁时候的照片。
“丛阳你看,这两个孩子长得多像啊,简直是一模一样!”
丛阳眯起眼睛,看了看那两个男孩。他看到了一条金色的线。
“今天几号了?”他问。
寒枝支吾了一下,“哦,今天十三号,十二号过去了!”
十二号的那一张日历早被寒枝翻转过去。
丛阳叹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寒枝,我先走一步了。”他的捏了捏寒枝的手。
12
“找一个实在的……”微弱但足够让寒枝听得清的语流从丛阳的唇齿间泄出。
寒枝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坠。她一直恐惧不安地试图回避这个关头;她又一直不断地在调整自己的心理为这个关头作准备。现在,这个关头就在眼前:她感到他的手心在变冷;她看到他眼神越来越凝滞。他的呼吸在变弱,变慢;变得更弱,更慢……她没有想到这一刻会来得这么快,他才六十八岁。她还没有准备好。虽然他念了那么多佛经,虽然她祷告过无数次,活生生的人对死总是感到不知所措。这么些天了,她看到死向丛阳的悄然逼近,生命的逝去,其实是一点一滴的。人死去就像进入梦乡一样,没有苦痛,是不知不觉的。“天主慈悲!”一个声音掠过她颤栗的心。
突然,她的心绪也变得凝滞,她变得沉静和坚强。她忍住不哭,她不能打扰他那正在跨越阴阳两界的灵魂。
他很专注地看了她一眼,“下辈子我认得你……”说完这话,他很自然地闭上了眼睛。他眼睛一闭,便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和他桌上所有的牙医工具:它们一闪一闪的。父亲朝着自己笑。他见过威严的父亲,发脾气的父亲,他被父亲打过一大巴掌……他,从来没有看到父亲这么笑过:温暖、慈祥,宽广……父亲且笑且离。“阿爸!”他叫了一声。
一条金线,把他和父亲联到了一起。
随着那一声叫,他看到了坐在床边没有声音没有表情的寒枝。她在那条金线的另一边。那金线的光芒照着她的脸。她那么美丽,和她做新娘的那个夜晚无异。
他看到了心田,他的儿子。儿子从出生到成人的样子在他眼前一字排开……他站在日历前,把日历页往回翻了一页。那日历页写的是:四月十二。他看到那张日历页上充满了无数条金线;他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山洞,山洞里金光闪烁,宛如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