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何田田便被瑞嘉文的电话给吵醒了。
瑞嘉文不是中国人,人家的大名是Gavin Ray,魁北克市出生长大的法裔。何田田喜欢直译过来喊他,感觉很亲切。
瑞嘉文在电话里毫不客气,接通后就是一句:“What the FUCK were your thinking?!”
何田田的眉心顿时就是一跳:“She fuckin pissed me off!”
瑞嘉文在电话那头粗重地喘气,可见是气得不轻。
事情其实很简单。
几天前,何田田收到客户的一封邮件,对方向他们公司提了一个颇为无理又根本无法做到的要求。何田田仔细给她回复,详细地做出了解释。但是对方的部门经理言语很不客气,回信直接cc了她的老板也就是瑞嘉文,有了点强迫的意味。
何田田还是比较耐心地再次回复,同时邀请一个技术部门的同事来从不同角度告诉她为什么这件事是做不到的。没想到,对方仍然拒绝接受这个答案,回复邮件的时候把瑞嘉文的老板也加进cc的名单里,同时还拉了几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进来,开始指责他们的技术落后,对不起她付出的这么多钱。
邮件你来我往,cc名单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对方那个女人似乎认为,把事情弄大,她的要求便会得到重视和满足。
直到昨天晚上,何田田再也憋不住心底里的那把火,鼠标一点把她整个部门256位同事全部拉入cc名单里,回复她:“See? I cc’d more people than you did!”
客人的公司地理位置处在都柏林,跟北美有五个小时的时差,等到何田田这里的太阳升起时,那边已经把告状信递得满公司的大头们都人手一份了。
一层层电话追下来,瑞嘉文能不火么?
“收拾你的东西,给我滚去蒙特利尔,PCT的系统更新需要一个陪跑机子的。我跟他们说了,客户点名要你去的。”瑞嘉文语速飞快地说:“我不让你回来,你就死在那里好了!谁他妈知道你脑子进水的时候会说些什么出来!”
何田田心存感激地“哦”了一声。
瑞嘉文骂她的时候骂得像孙子,但是护她的时候又像护着犊子。
她知道,瑞嘉文是担心她脑充血的时候会把牌子拍在桌上说“老娘特么不伺候了!”,其实她没有这么血性。房贷车贷,连手上的碧玺手串还欠着太古珠宝店的贷,她没有这个资本,敢没找好出路就说干辞就干辞。
幸好,她平时是个工作努力的同志,瑞嘉文当她左膀右臂来用的,舍不得卸掉。于是,遇到风口浪尖的时候,他就替她顶了。只是,陪客户跑机子属于充军发配型的苦差事,机器更新不需要做什么,但是一定要陪着等,干熬时间。瑞嘉文果然是要给她松松筋骨,没打算那么便了宜她。
何田田买了最早的火车票,收拾了差不多一周左右的衣服,晃晃悠悠地去了蒙特利尔。
下了火车转地铁,出了地铁后再走一段到Rue St-Catherine大街上就是PCT的办公大楼了。
接待她的Laura对她说:“我们总机房里有客人资料,属于敏感材料,按道理你不能独自待在里面,也不能随意出入,我找人陪着你。”
何田田没有意见。
可是,那个倒霉的主机房里有温度限制,还有风扇散热,非常非常冷。起初陪着她的人没过多久就受不了了,找个借口溜出去很久都不回来。何田田想上厕所又打不开门,急得跳脚。好不容易等来了人,让她去了次厕所,喝了杯热咖啡暖暖身子。回头又找不到他给开门,楼层转一圈都没找到,眼睁睁地看着机器time out,进入之后得重新再跑。
等她把机器全部装完,做好initial setup,已经是凌晨12点半,那个叫饥寒交迫。要不是她刚闯了个祸没胆子再造次,何田田真是有心想动手打人。
可真正倒霉的还在后面,踏出电梯她才算是彻底傻眼,只见楼外漫天飞舞着大雪,一片片密集得根本看不清外面的街景。她暗自发恨地想,这一回,她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Lobby值班的保安走过来,看了看发愣的何田田,问她:“需要帮忙吗?”
“是的,”何田田说:“我想叫一辆出租车。”
“我帮你打电话,”保安用一口法语腔的英语说:“可外面这个情况,需要耐心等。”
何田田点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拽着她的小箱子到旁边的沙发里坐下。
这时候,电梯一响,又出来几个人,一半英语一半法语地对保安说:“P1的C出口门又打不开了,怎么回事?”
何田田转头去看他们,视线正对上其中一个。那人一看就是同胞的面孔,四十不到的年纪,人高马大的身材,一身整齐的黑色西装,拎着个硕大的电脑包,胳膊上搭了件黑色的呢大衣。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用法语问了保安几句话,之后就直接朝着何田田走了过来。
“在等出租车?”他说得一口标准国语,指了指落地窗外,接着说:“今天是雪暴和急剧降温,可能会很难等到。我有车,可以送你一程。”
何田田觉得他有几分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犹豫着没有回答。
“我们几个小时前在茶水间打过照面,你可能忘记了,”他对她弯了弯嘴角,说:“我知道你在机房,我路过门口看到你。”
何田田顿悟,起身来跟他握手:“我叫何田田。”
说完,她本能地多加了一句:“不是甜蜜的甜,是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离荣。”他手上的力量把握得很适中,脸上的微笑放大了几分,说:“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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