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休完假回上海交接工作,仍旧选择落脚在郑义成家。这里面她主要考虑到吃饭问题。她总是感到饿,住旅馆实在不方便。郑义成家设施齐全,冰箱里永远食物充足,又有钟点工照料,起居上比宾馆要舒服自如。他本人因为在北京谈一个电影的投资项目,要滞留大约一个星期的样子,刚好错开,所以那所房子里平时只有她一个人。
志醒的狗窝浅窄,臭气熏天,冰箱里永远空空如也,梦醒不会去他那里自讨苦吃。
工作渐渐上手,她每天早上打开电脑,了解美国总部发来的指令,再根据这些邮件核对手中的订单,跟同事查询进度,打样,跟单,桌子上渐渐堆满文件,面料,色样,样衣,她穿着半高跟鞋,上厕所都是一路小跑,开始的时候。每天从早上九点工作到晚上九点,三餐中有两餐是在公司里解决。回到家,先把鞋子脱掉,光着脚到厨房里煮碗馄饨或者面条,把钟点工准备的果盘干掉一半,再去洗澡,出来就已经十点半,在厅里翻电视,翻几个频道,觉得很无聊,回房上床睡觉。
中间郑义成曾经打过一次电话回来,问她:“梦梦,还习惯吗?你有什么需要,留个条子给钟点工,她都会照做。”
那个时候她刚吃完馄饨,心满意足地窝在沙发里,说:“很好,很舒服,就是早出晚归,没看到钟点工什么样子。你的事谈得怎么样?”
郑义成说:“还行吧,要先审剧本,再听导演谈谈演员的安排,才能决定投资或者是不投资。你的工作怎么样?”
梦醒笑着说:“跟你不能比。你那是烧大钱,挣大钱的行当,我这就是卖苦力,一开始肯定要忙些乱些,估计一个月后就会好一些。过几个星期等我搬好房子安顿下来,可能要到工厂去逐家转一圈。”
星期六她加了一天班,星期天休息,睡到早上十点钟起床,才算碰到那个钟点工刘阿姨,瘦瘦的,是个上海本地下岗女工,正在卫生间里打扫。
她道声早,跟她聊几句,到厨房里煎鸡蛋,做早餐。
郑义成家除了他的爸爸妈妈和苏家父母,从来没有过年轻女客人留宿,并且在主人不在家的情况下住这么长时间,刘阿姨感到非常好奇。她收拾完楼上,最后才收拾一楼的客厅和厨房,边干活边跟梦醒搭话。
刘阿姨说:“小郑这人蛮客气的,人蛮好。你是他表妹?你也是外地人吗?”
苏梦醒一边吃早餐,一边敷衍地说:“是啊,我也是外地人。”心说这不废话嘛,我要是本地人还住人家家里?
刘阿姨点头说:“这一腔外地人来上海工作的蛮多的。我做的人家,有好几家都是外地人——不过,象小郑这样一个人住着这么大的房子的,倒是没见过。”
苏梦醒怕她再追根到底地问下去,连忙转移话题:“你星期六星期天也工作啊?”
刘阿姨说:“没有。最多星期六做做,一般星期天休息。只是小郑跟我说,他家里有客人,让我这个星期天也来帮帮忙。对了,你中午晚上在家里吃饭吗?小郑说,如果你在家里吃饭,让我帮你做做好。”
梦醒回答说不在家里吃。下午,杰西请她吃饭,顺便把房子钥匙移交给她。
梦醒跟杰西办了住房移交。那是个电梯高层,三室两厅两卫,不算太大,精巧玲珑,家具都是现成的,厨具碗筷等东西,因为杰西出国,带不走,都留给梦醒。杰西是个很整洁的人,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她只要买些生活必需品就可搬进来入住。
晚上她回到郑义成家,发现他刚从机场回来,正从出租车上下来。
他问:“去哪里了?”
她回答:“从我那个新房回来,我正想着怎么把行李都送过去,可巧你就回来了。”
郑义成开了门,走进去,说:“不急,让我休息休息,等下开车帮你送过去。”
她去厨房煮馄饨,问他:“你要不要吃点?”
郑义成说:“好,帮我也下一碗,飞机餐一向吃不饱。”
吃完她上楼收拾自己的箱子,郑义成帮她提下楼,放进车里,送她去她的房子。他边开车边跟她聊天。他问她打算不打算把南山接过来自己带,如果要自己带孩子,可能要找个保姆。
梦醒说:“先放在我妈妈那里,我工作忙起来可能顾不上他。我想每过个一周两周的回去看看,反正也不远,两个小时的火车,很方便——其实这个星期如果不是房子做交接,我可能就回家一趟了。”
他们住得很近,没十分钟就到了。他帮她把箱子送上楼,参观她的新居,笑着说:“这房子不错,什么都是现成的。”打开冰箱看看,见里面东西满满的,就问,“你还有什么要买的?趁现在商店都还没关门,我跟你一起去。”
梦醒转了一圈,说:“暂时没有了。”
郑义成说:“你今天这么折腾,肯定很累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对了,你有没有通知司机明天到新家来接你?”
梦醒笑着说:“我说过了。我现在发现你这人真婆妈。”
郑义成也笑:“是吗?那好,我真的告辞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给我打电话,我们住得近,要互相关照。”
接下来的日子,梦醒全身投入到工作中去。这种外企的职员都训练有素,工作起来比当年在H市做业务要省心很多。李明带她到工厂巡视,每天一早出发,下午回来,五、六家合作的公司,以及相关的加工厂,印染厂逐一看下来,足足忙了两个星期。除了这些之外,在中国做的订单,价格受影响最大的是配额的价格,根据市场行情变动很大。很多衣服打样的时候是一个价格,到样衣确认进行大货生产,配额的价格翻一番都有可能。遇到这种情况,只好把订单往马来西亚,菲律宾转移,又涉及到面料的印染,工厂重新做产前样的问题。
所以没多久,梦醒就签了多家东南亚国家的多次往返签证,一只箱子里永远都是热带地区的夏装,只要需要,就拎起箱子随时上飞机。
到上海一个月,只有一个周末回H市去看儿子,那是刚好巡视到H市附近的厂家,她特地安排在周末,完成工作直接留在那里。
一到家就喊饿,吃完躺在床上,叫儿子:“南山过来,跟妈妈亲一个。”
儿子没过去,梦醒妈妈倒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心疼地说:“这工作怎么这么累?你这样子搞,什么时候才能去把病治好?”
梦醒转个身趴着,说:“还好,睡眠反而比在美国要好。一觉睡到天亮,梦都不做一个。”
没有人啰嗦,没有人在抱怨,没有争吵,手边的东西,她想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她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她想上网上到几点就上到几点,她想上哪个网站就上哪个网站,她想发什么贴子就发什么贴子,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顿顿在外面吃,也不会有人有意见。
她感到空前的舒服和自由。
更重要的是,星期天早上,她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哪怕是醒过来吃了东西再回去睡,也不会有人来冷嘲热讽;更不会有人把她半夜三更摇醒,硬要跟她“做爱”——如果那也叫“做爱”,没有接吻,没有前戏,没有快感,更遑论高潮。
工作上手之后,也可以忙里偷闲跟志醒和郑义成去吃一顿两顿晚饭。郑义成感叹:“可以想象吗?我们三个居然在上海定居重聚!”
有一天吃完饭时间尚早,郑义成和志醒手头有工作未完,鼓动梦醒一起去他们公司看看。梦醒也对他们公司充满好奇,跟过去,让他们带着她参观——综合办公室,郑义成的办公室,录音棚,摄影棚,后期编辑加工机房等等。
录音棚里显然刚刚结束一段录音,外间笑语喧哗,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正在跟人打闹,看见他们三人停住,走过来笑容满面地说:“义成,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女孩细眉大眼,尖尖的下巴,明朗艳丽,正是时下流行的美女。
志醒给他们介绍:“这是冉冉升起的女歌星明妮,这是我姐姐苏梦醒。”
明妮热情地伸出手来:“是志醒的姐姐啊,你们长得真像!”
梦醒礼貌地回应:“久仰。”其实她并不知道中国有这么个女歌星。
立刻有人找郑义成谈公事,志醒带着梦醒接着转,再转回录音棚的时候,录音棚里的人几乎走光,只剩下一个小小打杂在收拾打扫房间,准备锁门。志醒问梦醒:“姐,你想不想录首歌?我来帮你录。”
梦醒笑着摆手:“我又不是歌星,录歌做什么?”
志醒笑着说:“录好了刻个盘自己听着玩呗。别人录要收费,我给你免费录你还不领情!”
梦醒也觉得新奇好玩,说了几首歌,志醒找到伴奏盘,把梦醒带到里间录音室,教她怎样看指令,怎样唱,并且说:“就跟唱卡拉OK一样。你别怕,我把门一关,谁也看不见听不见。”
梦醒录了几首自己最喜欢的歌。透过玻璃窗,她看到外间郑义成推门进来,静静地站在一边看她唱,并冲她做了个“你继续”的手势。
“我走在清晨六点无人的街,带着一身疲倦
昨夜的沧桑匆忙早已麻木在不知名的世界”
梦醒盯着屏幕专心唱,唱完出了一身汗。
她推门出去,听郑义成问志醒:“怎么样?”
志醒臭自己的姐姐说:“跑调大王能唱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