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序曲》(三皇五帝到夏商)之一百一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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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都只是笔者的推论,固然不足为凭,但也许比皇甫先生之流的”想象的事实”要靠谱些。中国的史书有一大特点:把历史当成小说写,更奇葩的是,小说又被民众当成历史看,真相在这种恶性循环里搞得像照哈哈镜。有时候,历史又被削得像一首朦胧诗,所有的细节都云里雾里。

《殷本纪》里关于九侯的悲惨遭遇,不是司马迁虚构的,据吕不韦反映”昔者纣为无道,杀梅伯而醢之,杀鬼侯而脯之,以礼诸侯于庙”,梅伯即鄂侯,居然也被帝辛制成肉酱。按《殷本纪》的说法,鄂侯眼见九侯横死,便愤怒地找帝辛讨说法,帝辛火大了,也把他做了(”鄂侯争之强,辨之疾,并脯鄂侯”),看起来鄂侯嫉恶如仇,置生死于度外。帝辛把杀人现场布置成在宗庙举行的盛典,倒是有可能的,但不至于把宗庙变成肉脯加工厂吧?

帝辛杀害九侯和鄂侯的方式确实残忍,但放在具体的历史框架下,其实很正常。夏、商、周对敌人的处罚秋风扫落叶般冷酷无情,怎么狠怎么来,帝辛的凶残谈不上有”创意”。倍受圣人推崇的武丁王比帝辛狠多了,武丁在位期间杀死的人牲有九千之众,死法多样,削头盖骨、火烧、水淹、剥皮等等,商朝最后四位商王期间,平均每年被杀的人牲还不到两个,帝辛比武丁仁慈多了。至于把人加工成肉酱、肉干,周以后的朝代多的是,帝辛非始作俑者,更有后来人。

鄂侯真的是因为仗义执言而死吗?就算他和九侯同属少数民族,两人平时关系不错,一起去夜总会喝喝花酒、唱唱卡拉OK什么的。他们可能是酒肉朋友,但绝不会是生死之交。那时的各方诸侯为了各自的利益固然可以暂时结盟,本质上都是勾心斗角,刺刀见红,从未听说过一个诸侯为另一个诸侯”殉情”而死。鄂侯肯定比司马迁和皇甫谧更清楚九侯是什么人、和帝辛的关系如何、为何被杀,他会傻到为了九侯跟帝辛翻脸?九侯身死,鄂侯如果没有偷着乐就算是有良心了。

鄂侯跟九侯一样,都因引起帝辛的猜忌,从他们惨死的方式来看,帝辛恨之入骨。姬昌更是商朝的心腹大患,但他比较会装,所以帝辛没有把他送进肉脯加工厂。其实说穿了就是帝辛对他们不放心,就像文丁忌惮季历一样。但写史的人笔头一偏,写鄂侯因”直言而死”,那么帝辛”立等可取”就成了戏台上的大反派。孔子曾说他的春秋笔法是为了让乱臣贼子惧,可他老人家是否想过,别有用心的小人们也用春秋笔法怎么办?《殷本纪》使用先秦史料,无可厚非,毕竟作者没有添盐加醋,事实上他减去了许多”盐”和”醋”,在独尊儒术的汉代,太史公已经做得很好了,比后世的衮衮诸公MAN得多!

据说姬昌惊闻九侯父女及鬼侯的悲惨遭遇,仁慈的他暗地里一声叹息,眼角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他那声叹息不知道怎么就被崇侯虎听见了,如果崇侯虎没有在姬昌家装了窃听器,那就说明姬昌身边有人并不忠于他。那位奸细向崇侯虎打小报告,崇侯虎向帝辛打大报告。大老粗虎(崇侯是其爵位)文绉绉地上纲上线,说姬昌的叹息不是生理性的,而是严重的意识形态问题。一声叹息充分说明了西伯侯没有认识到九侯和鬼侯的政治错误,没有认识到帝辛决策的英明果断及必要性,是对当前的大好形势不满,充满负能量,如果不及时制止叹息,殷商大地将会响起一片唉声叹气。于是乎,姬昌被打成”右派”关进羑里进行劳动改造。据《竹书》载那一年是”(帝辛)二十三年,囚西伯于羑里。” 帝辛若用”酱肉”手段处置姬昌,中国的历史会不会被改写?

姬昌被囚于羑里期间,成天背着双手在牢房里走来走去,思考着叹息还是不叹息的政治问题,从叹息所带来的厄运,进而思考命运无常的哲学问题。他自强不息,刻苦钻研,终于搞出一套玄之又玄的算命之术,说得学术一点是推究易理。姬昌很可能是《周易》的学术带头人,但绝不可能是《周易》的唯一作者。《周易》被后人捧上了天,小至个人,大到天地乃至全宇宙,诸般变化不出六十四卦(其实有六十六卦),很牛,直接秒杀相对论和量子论。

姬昌被关了七年才被放出来,《殷本纪》说姬昌的门客闳天等人投纣王所好,用美女、好马及珍奇之物才把老板捞出来。帝辛关了姬昌那么久,说明他压根就不想杀姬昌,不是他心慈手软,一来因为姬昌会哄会装,而来他也许并不把姬昌放在眼里,美女和好马给了他一个台阶放人而已。

关于姬昌被释,《左传·襄公三十一年》给出匪夷所思的说法:”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纣于是乎惧而归之”,此说甚为高大上,简直感天动地,姬昌坐牢,诸侯们居然一个接一个地陪坐!那些诸侯该有多缺心眼才能做出此等蠢事?他们那么干其实是在害姬昌,一声叹息不至于死罪,”从之囚”会让姬昌从牢房走进肉脯加工作坊。另外,就算那些诸侯个个都是义薄云天、视死如归的好汉们,他们进来坐牢,难道就不怕自己的国家生乱、被别的诸侯国侵占?难道就不怕他们死后会被他们的子孙指着脊梁骨骂?”从之囚”损人不利己得令人发指。再说,有那么多狱友众星捧月在姬昌周围,姬昌还有时间潜心”科研”吗?除非周伯通教会他双手互搏。

想当年成汤被囚于夏台,没有一个诸侯去陪囚,出狱时才有诸侯开着奔驰、宝马去接驾,已经很拉风了,可跟姬昌的”从之囚”相比,立马低了好几个档次。《左传》的说法极像”周办”的新闻发言人爆料的,司马迁不予采信。

皇甫谧先生对于姬昌被释放的原因有不同的看法,他在《帝纪》里爆出骇人听闻的猛料,姬昌之所以被放出来,是因为吃了长子伯邑考的肉!当时姬昌的长子伯邑考在殷商为人质,替纣王驾车,帝辛想出一个”绝妙”得变态的法子来测试姬昌是不是圣人,如果不是圣人就把他放了,免得关在监狱里浪费纳税人的钱。帝辛把伯邑考杀了做成肉羹给姬昌吃,认为圣人不会吃自己儿子的肉,姬昌不知情吃了肉羹,于是纣王得意地做出判断:”谁谓西伯圣者?食其子羹尚不知也”,于是便把姬昌释放了。皇甫创作的这个小故事,稳准狠地揭露了纣王的残忍与无知,但也捎带着涮了周文王一把。皇甫先生的猛料充满了美剧变态杀人狂的想象,小说家许仲琳大为佩服,把它引进《封神演义》,并且添加了妲己色诱伯邑考的桥段,于是三级片的两要素全有了:色情、凶杀。需要说明的是,作为小说,许作家那么写无可厚非,但读者不应该把小说情节当作历史细节。

韩非子也有自己的说法,他说坏蛋费仲三次建议帝辛杀了姬昌,帝辛回答道:仁义关系到社会风气,上行下效,社会和谐,姬昌喜欢仁义,不能杀他(”夫仁义者,上所以劝下也,今昌好仁义,诛之不可”)。这么”高大上”的话怎么看都像是央视主持人说的,我不太敢相信帝辛能说出这样的言辞。韩非子有些话不太像话,有时他为了推销自己的论点,不惜编出一些”史实”出来。韩非子的结论是”三说不用,故亡”,意思是”不听坏人言,吃亏在眼前”,韩非子够坏的,他把帝辛说的那么好,只是为了说明”好”在王权角逐中等同于”傻”,倒是话糙理不糙。

 从左丘明、皇甫谧再到韩非子,帝辛的形象反差太大,《左传》里的帝辛胆小怕事、《帝纪》里帝辛残忍得变态,而韩非子口中的帝辛则是倡导仁义的老好人,好到傻的地步,傻到亡国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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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好评:
“中国的史书有一大特点:把历史当成小说写,更奇葩的是,小说又被民众当成历史看,真相在这种恶性循环里搞得像照哈哈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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