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初夏的一天我在姥姥家。为什么说是初夏,因为记得的只有那种叫声为“鸡儿------”的小型蝉(当地叫ji-erji-er)在叫,而那种大型的叫声为“哇------”的(当地叫老哇哇)和那种叫声为“鸡了、鸡了、鸡了”的(当地叫鸡了)还没有出土。
姥姥在做针线,因为我母亲从小在保定石家庄和三姨姥姥生活,不会做针线活,我姥姥只好为我们一家做针线活,包括给我们父亲做棉鞋,自从我爸爸娶了我妈妈,我奶奶再不用给爸爸做针线活了。虽然问题在我妈那里,但是我那时候还是觉得虽然姥姥奶奶都是地主家的大小姐出身,姥姥更适合被娶过来过日子,感情上和姥姥更亲一些,虽然姥姥对我要求更严厉。
我那个妈,到现在快八十了还是不会做针线,被子都不会缝。我的三个孩子每个人都有一件私物(小孩子经常拎在手里到处走),就是一件小薄被子,那都是我二婶做好后寄到国外的。
我从小爱看书,除了一本《高玉宝》,一本1950年出的大部头《新名词词典》和红军将领回忆录(没有前面和后面)和梁斌写的《播火记》(没有前面和后面)就没有别的,就只能看小人书(大多数网友懂得,就是给小孩子们看得连环画,年轻的网友不要理解成教人当小人的书)。家里经济条件再不好,爸爸也给我们卖小人书,一本要在0.1~0.30元之间,每年爸爸买10-20本吧。
我在炕沿上坐着看小人书,姥姥那边忍不住又来了:“当初读书不用心,不知书内有黄金。早知现在黄金贵,何不当初早用心”。意思是让我看教科书去,我小时候可不是喜欢数理化的。这也不是第一次来,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就当是窗外树上的蝉声吧。
正入迷的看着,一个人从堂屋后门进然后直接掀门帘进到里屋(卧室)来了。我姥姥抬头一看说:“xx来了,yy(我的小名)快叫小表舅”。我这时候意识到是我妈妈的姑姑的儿子来看二舅和妗子来了,赶紧站起叫一声“小舅好”。
这个小表舅有来头,他二哥是吉林省党校的教师,大哥是刘焕章。刘焕章是中国著名雕刻家,是古元的研究生,是沈从文的女婿(实际上是侄女婿,沈从文收他弟弟的女儿为养女,沈从文的墓碑是他雕刻的)。
可是这个小表舅虎啦八及,只是一个农民,娶了一个混帐老婆,经常给我姑姥姥气受。最悲惨的是那个姑姥爷,文革中被残酷批斗,造反派用熬鹰的方式折磨他。最后他崩溃了,跳滦河自杀了,他们村的造反派还不解气,竟然灭绝人性,对尸体进行羞辱,把一个男人身上的最标志性的器官用镰刀割掉了。改革开放以后,从台湾回到故乡探亲的姑姥爷的弟弟要给村里修公路,姑姥姥说那就先开车从我身上压过去。
我爷爷家和我姥爷家,幸运的都是贫下中农,也不是右派叛徒特务什么的。太幸运了!
小舅问姥姥:“我二舅哪?”姥姥说“你二舅有点发烧,在套子屋(卧室里面的另一间卧室)躺着哪”。然后就是小表舅进套子屋的寒暄。
一会儿,小表舅走出来拿着一元钱对我说:“小子,去给你姥爷买一筒罐头来”。那时候在农村,探视病人都是用罐头,山里红(山楂,红果)罐头。那时候九毛七一瓶,玻璃瓶的。
我去了邻村的小卖部,可是他们没有山里红(山楂)罐头了,只剩下荔枝罐头了,要一块零三分钱一瓶。表舅只给了我一块钱,我就从自己的一两毛钱的零花钱中垫上了三分钱。
回来的路上,就犯了嘀咕,3分钱对一个孩子也不是小钱,可以买三块水果糖的或一根铅笔的。可是开口要回来吧,又觉得不好意思。寻思来寻思去,还是当无名英雄吧。到了家里把罐头递过去就要走出屋,姥姥把我叫住:“xx,你买罐头花了多少钱,把剩下的零钱还给你表舅”。我说,买的是荔枝罐头,没有红果罐头,花了一块零三分”。小舅说我一会儿还给你三分钱(到现在他也没有还我三分钱)。
小舅走后,姥姥绷着脸对我说:“我知道,咱们家教育出来的孩子不会贪几分钱的小便宜,看你回来什么也没有说就知道是你垫了钱不好意思讲。可你表舅怎么想?还兴许想是你把找零的钱自己留下来了呢?不要做了好事让人想成你做了坏事”。
姥爷看我尴尬的样子说好了好了,来吃罐头吧。打开了罐头,吃起来味道怪怪的。这也是我第一次吃荔枝罐头,我自己买回来的。
实际上我姥姥娘家的亲大侄子在福建省莆田市工作,也时不常寄过来荔枝干和桂圆干。这两种都是我喜欢吃的。但是经常分不清荔枝干和桂圆干,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吃的。现在吃过鲜荔枝和鲜龙眼以后,相信能够区分出来了。
做事情,要二害择其轻,我经常用我买罐头的例子教育我的学生和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