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漫山遍野黄色的花。
在温暖的阳光下，在随风飘逸的金黄上方，翩翩地飞舞着黑色和白色的蝴蝶。。。
睁开眼睛的林简木然看着面前的古怪而美丽的景象。她能感到身下微凉、光滑的大理石的地板，周围的温暖环绕着她，平静而安宁。。。
“轰”背后有一声巨响。
林简转头，一种熟悉的晕眩向她袭来，就像上次在公寓那次一样。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轰”背后又有一声巨响，带着什么东西坠落和爆裂声。
林简慢慢睁开眼睛，她茫然地看到一根燃烧着的巨大房梁刚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激起一大片火。
忍着恶心和晕眩，林简回过头来，看见白色信纸和黑色照片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上方的空中翻飞，被火焰追逐，吞噬。。。
保险箱、密码、照片、信件、浓烟、蒙面人、大火。。。记忆像浓稠的液体，慢慢回流到林简的意识里。
她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她独自站在凯特琳娜古堡的客厅中央，四周是猛烈燃烧的大火，火正在慢慢向她站着的地方逼近。
那个戴面具的人为什么没有杀我？！这是林简心里第一个冒出的疑问。她突然想起什么，她急切地摸自己的背后。她的背包还背在身上！她飞快地打开背包，急切地在里面搜寻：那些照片和剪报不在了，但藏在暗袋里的中国结、铜钥匙、护照还在。
林简抬起头来，突然冲到火堆里，疯狂地从地上捡、从火中抢那些散乱的照片和信件的残片。。。
“刮刺刺”一声响，又一根巨大的柱子在她身后倒下。
林简把最后的几张残纸塞进包里，转身向门口跑去。跑了几步，她停下脚步，刚才掉下的柱子完全封住了通往大门的路。环顾四周，林简发现自己已被大火包围了。
林简听到背后发出咔咔断裂的声音，她转身，又一根原木柱子正对着她倒下，林简往楼梯方向后退，轰地一声，燃烧的巨大的柱子倒在地上，迸裂出硕大的火焰和无数的火星。。。站在楼梯和大门中间的一个窄小的空间里，她可以感觉到周围一片火海的袭人灼热。
林简抬头看着楼梯尽头的二楼，所见之处都是熊熊的火焰。
她的目光移到二楼走廊通向书房的方向，越过火焰，她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在所有的大火烈焰中，唯独走廊这一段静静的矗立在那里，没有着火。
又是一声巨响，由一整根紫檀木雕成、造型优雅的楼梯扶手在高温中从黄铜的底座以巨大的张力崩开。
林简把背包甩向背后，冲到客厅中央的铸铁桌台。她端起巨大的、放着鲜花的铜花瓶，一下把里面的水从头浇在身上。
放下花瓶，林简冲入熊熊大火中，向楼梯跑去。
400年前，建造这座城堡的维也纳公爵把古堡的一部分设计成万一受到外部攻击的最后避难所。所以二楼走廊所在的东翼完全由巨石和粗铁建成。时光流转，古堡数次易手，多次翻新装修，原来的铁石结构被掩盖在繁复而华丽的装饰下面，一直到今天。
林简冲过火焰，她能感到身上的水在高温下迅速蒸发，她的头发被燎焦、卷曲。。。
她冲上楼梯，右拐奔入走廊。走廊墙上的木制装饰和雕刻正在剥落、冒烟，露出后面黝黑的石头表面。整个走廊充满了浓烟，但是没有明火。
林简一把打开书房的门，一股更浓的烟涌了出来。书房里成千上万册的藏书在高温的石壁上烘烤，冒烟。。。
林简用袖口遮住耳鼻，在黑暗中辨认着那个细小的台灯的光，向着前方的窗口摸去。
两边巨大的书架崩塌的声音惊心动魄。前方的台灯突然熄灭，四周一片黑暗。
林简的腿部上方撞到了书桌。她摸索着绕过它，来到了窗前。她的手碰触到窗帘，厚重的布质窗帘突然变成粉末，像雪花似的落下。
林简把手缩在上衣袖里，用袖口垫着滚烫的铁窗手把。她用力打开窗，一阵清冽的空气涌入。身后的藏书开始剧烈地燃烧。
林简深深吸了口气，跳上窗台，正要爬出窗口。她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那个壁橱的方向。
——————
站在广阔的花园里，汉默默默地看着前方在大风中疯狂燃烧的古堡。
消防队员正忙着提着消防水龙，寻找水源出口。人们喊叫、咒骂、奔跑、乱作一团。。。
雪花飘落在汉默的头上和脸上，他感到一种冰凉的灼痛。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突然回到那个布鲁克林的杂货店，冰凉的牛奶流过他七岁的赤裸肚皮。。。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和绝望从他的内心深处升起：
他近两年的追踪、搜寻结束在了今天晚上，
林简，他这个案子的主要线索已经可能葬身火海，
他永远也找不到那些杀害林静秋、山姆、林简的凶手了，
他永远也不知道凶手后面的那个神秘的黑影，
那些无价的头盖骨也将再次永远消失了，
他30年的梦想、希望就像面前的古堡在今夜烟消云散。。。
汉默感到嘴里有一种不能用言语描述的苦味。一种失败的的味道：我的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一个失败，就像父亲一样。。。汉默悲哀地想。
“轰”地一声，人们惊叫，古堡的西翼开始崩塌，火光冲天。
在一片奔跑和慌乱中，汉默的眼角似乎看见有一个东西从东翼的窗口落下。。。
汉默起身向崩塌的古堡跑去。
“嗨，站住！你想干嘛？！”消防队员叫道。
汉默充耳不闻，飞快地向崩塌中的城堡奔去，后面跟着愤怒的消防队员和警察。
当汉默被从古堡前强行拉走的时候，他再次回头：在火光的阴影下，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我出现了幻觉了吗？他想到。
——————
维也纳国际机场，深夜。
“谢谢！祝你晚安！”
汉莎航空公司的柜台小姐职业地微笑着，目送着最后一个乘客离开。站在柜台后，她偷偷地把站了一整天的右脚从高跟鞋里褪出来放松一下。
她看了看前方高处的钟：还有五分钟就可以下班了。她开始收拾面前的柜台。
大厅前方的自动门打开。在一片飘舞的雪花和寒风中，一个女子走进大厅，径直向她的柜台走来。
女子的头发蓬乱，发梢都是奇怪的卷曲，她的深色套头衫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上面有很多烧焦的痕迹和破洞，衣服上的连帽有一半已经消失。她坚挺的鼻子下方有两块明显的乌黑，颧骨上有烧伤和擦伤的痕迹。尽管全身的狼藉和破损，但她黑色的眼睛象两个静邃的深潭，平静而坚定。。。
她走到售票员面前，柜台小姐马上闻到一股呛人的焦味。
“我能帮。。。” 柜台小姐看着她熏得墨黑的脸，小心地问道。
“我要一张去纽约的机票。”女子平静地说道：“越快越好！”
“好。。。” 柜台小姐从电脑里查着航班：”最早的一班是明天早上5:40。只有头等舱的票子剩下了。。。票价是49500先令。”
柜台小姐迟疑地看着面前女子蓬乱的头发和破烂的衣服。
女子从背后把一个伤痕累累的皮背包移到胸前，从包里拿出一厚叠崭新的1000先令，数了数，和护照一起递给了柜台小姐。
女子微笑地接过她的机票和护照。
“谢谢。”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她转过头来。
“请问厕所在哪里？”她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