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楹
作者：韦斯理
第十六章
（中）
在1860年2月的最后一期《摩顿湾新闻报》上，有一则消息说，昆士兰立法院批准了这一年度的殖民自治政府建设预算。
柏曲克拿着那份报纸告诉我，最终的结案采纳了他的意见，削减了1000英镑的建设类计划开支。虽然报纸上没有明确道出这些细节，但是，这么敏感的内容关系到一些核心人物的巨大利益，当事人不仅一清二楚，而且也肯定是耿耿于怀的。
这件事大约是个导火索吧。
之后，关于柏曲克的各种质疑和反对的声音，就像丛林大火一般在整个摩顿湾熊熊燃烧了起来。
不久后我就听说了，罗伯特·科立波来我家时跟柏曲克说到的那个英国绅士俱乐部，其实他还有一个代号就是HC Club，具体的意思就是“Hate Campaign仇恨运动”，他们所仇恨的对象首当其冲就是进入到立法院的柏曲克·梅恩。在这个俱乐部里，除了科立波，还有许多我们都认识的显贵。
其实摩顿湾也就那么大，社交圈转来转去都是那么一些耳熟能详的名字。这些平时看起来个个道貌岸然的所谓“英国绅士”，在表达自己的狭隘与龌龊时，和他们所鄙视的市井小人也没什么两样：私下里诋毁、明面上攻讦、拉帮结派战斗、大庭广众羞辱······他们说，柏曲克的大皮靴实在是庞大，大到他都准备穿着它出现在议会和国会之上。他们还说，昨天，一个没念过一天书的屠夫靠着那些沾满血腥的金钱能买来一个教育理事会主席的座位；明天，你还可以看到这个只会用砍刀和马鞭来说话的爱尔兰佬继续用金钱买来市长的席位。
一般来说，类似这样的流言蜚语在传播的时候一定会是被大家绕开当事人的，倘若这个信息连我们梅恩家族的成员都已经不再回避了的话，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在摩顿湾，这是一件尽人皆知的事情了。
社交圈里弥漫着的那股硝烟倒是没有飘进我们家。孩子们如常上学、如常嬉戏、如常哭闹；我的母亲虽然一天天衰老着但更加慈祥；我照旧常常去安妮的皇家客栈的顶楼去喝喝下午茶；家里的佣人们像木偶一般地进出着，不干涉到我们生活的任何一个细节。
只是有一天，麦格瓦斯神色匆忙地跑来，他跟柏曲克说，你知道吗，你几乎成为了摩顿湾每一家酒馆、每一张餐桌、甚至每一个家庭的谈资了，大家只要坐下来就一定会说到你。
柏曲克耸耸肩，自嘲说：“想当市长的人，总是要先有人气、再有名望的吧？”
麦格反驳他说：“你是打算用装傻来回避这些流言蜚语吗？”
柏曲克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回应道：“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既不能用手杖点着他们的额头让他们闭嘴，也不能用马鞭抽他们的屁股让他们消停，那就让他们说呗。我也看开了，生活嘛，不就是充当别人的笑料，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们再去笑笑别人呗。也许，世上还有一件事比被人议论更加糟糕——那就是没有人议论你。”
麦格强调说，你怎么现在还有心情讲笑话啊？你要知道，现在那些负面的声音太强大了。
柏曲克看着他，反问道：“那你能有什么对付他们的办法呢？”
麦格思忖了一下，说道：“这事我来安排吧，你就不用知道了。再说，你不知情的话，即使发生了什么，你也能非常的坦然。”
柏曲克看了麦格一眼，带着点感激、又带着点儿坏笑的样子说道：“你是打算暗中帮我，然后让我记你个大人情吗？你难道不知道像我这么一个傲慢无礼的爱尔兰佬是不知道感谢为何物的吗？”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你难道不知道像我麦格瓦斯这样的爱尔兰佬有多傲慢吗？我的傲慢会期待得到你的什么感激吗？如果能证明我的能力大到可以帮助到我们未来的布里斯班市长柏曲克·梅恩先生，那么，这个结论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梅恩先生，你放心好了，我不图你的感激。”
谈笑间，这两个大男人又面对面地傻笑起来，就好像十多年前他们还是两个小牛仔时那样，就好像他们当年一起站在那幅油漆未干的“梅恩家的肉铺”的招牌前时那样。
如果说岁月改变了他们的一些什么，在我看来，那时候，他们深藏着小小的不可言说的野心，而今，他们是每时每刻、都在昭示和践行着越来越膨胀的野心。
当麦格跟柏曲克告别的时候，我听见柏曲克说：“你是对的。他们想要战争，那我们就准备迎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