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这是一个人形的黑影，居高临下地站着窗台上，俯视着林简。
林简条件反射地侧身紧贴在墙上，把自己的身体缩成最小。她闭着眼睛，感到全身彻骨的寒冷。她咬紧牙关，竭力不让自己牙齿的碰触发出声音。。。
这时她听到一个声音。
这是一声轮船的汽笛，缓慢而悠长从空旷的远处传来。林简慢慢睁开眼睛，向窗口的方向看去：那个黑影还在那里。她看见窗帘在开着的窗前随风拂动，黑影似乎也在微微移动。。。
林简眨了一下眼睛：这不是她的幻觉。那个黑影是在随着寒风微微摆动。这次她看清这是一个残破的人体，没有头。右腿只有空荡荡的裤管在风中翻转。
林简开始向窗口的方向走去。尽管不断有寒风从窗口吹进来，屋子里有一股浓重的腐烂和发霉的味道。地上有一层厚厚的，会滑动的东西，不时绊住她的脚。
她脚下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在黑暗中，林简看到一个巨大的落地灯横在面前地上，脚边上是白色的灯泡碎片。她想起刚才在楼下听到的碎裂声。
林简小心地绕开玻璃碎片，脚突然踩什么东西上，差点滑倒。她低头，看见一条人腿!
腿从大腿上半截开始，突出的膝盖，；连着一个穿着黑色皮鞋男人的脚。。。在稀疏细微的黑暗中闪着肉色的光泽。林简慢慢抬起头来，看到窗前黑影那条空荡荡的裤管，意识到这是一条义肢。她再次想起刚才那个沉重、坚硬的东西打在上方的楼板上声音。
林简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站在窗前，她看清那个人体的头无力地耷拉在胸前。他并不是站在窗台上，而是被吊着窗框上。随着窗外吹来的狂风缓缓摆动。林简解开一个索缚在窗把手上的粗节，窗帘拉索松开。“咕咚”一声，那个身体掉在了地上。
这是一个穿着睡衣、须发斑白的老人。林简一手试探他的气息，一手试探他的脉搏。没有气息和脉搏。他的身体已经变冷，但还没有开始变硬。他的脖子被一个野蛮的力量折断了。
看着的面前的尸体，林简想到刚才在这房间的事，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在林简走向这幢房子时，有人比她先到一步从地下室进到房里。当林简敲门声时，那人走到前门看敲门的是谁。然后那人上楼，关掉了走廊上的灯，进入卧室。就在林简在地下室的黑暗中摸索的时候。那个人在和从睡梦中醒过来的麦肯塔尔在做殊死的搏斗。他们推倒了落地灯，打掉了麦肯塔尔的假腿。最后那个人用窗帘拉索把麦肯塔尔绞死。但他并不放心，又把他吊在窗框上。他用的力气是如此的大，竟把麦肯塔尔的脖子折断了。
为什么？林简想到：为什么他们要杀麦肯塔尔？
她从窗口看出去：她站在二楼的窗口。窗外是一楼的屋顶，斜斜地往下延伸。
她摸到了墙壁上的电灯开关。房顶上的电灯亮了。她用手捂住嘴，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画面：整个屋子的所有平面都被垃圾、灰尘、和油腻肮脏所覆盖。地上散乱着无数空和半空的酒瓶、啤酒罐。发霉的饼干、爆米花、无数空的或是没吃完的中餐外卖盒子，披扎盒子。偶尔露出的地毯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覆盖着厚厚一层油腻、泥泞、和呕吐物。。。
苍白的灯光照着麦肯塔尔依旧睁着的眼睛。从密布的皱纹和老人斑里，林简依稀看见照片上的那个带着船形帽，咧着嘴微笑的年轻人。
林简伸手给他闭上了眼睛。
她站起身来，看到边上桌子上的一个电话。她拨了三个号码。
“911， 请问是什么紧急情况？”电话里一个职业化的女声问道。
林简刚想回答，但没有出声。
“你还在吗？”电话里继续问道：“如果你不方便说话的话，请不要挂电话。。。”
林简把电话搁放在桌子上。一本破旧的《圣经》歪斜在电话座机边。林简习惯性地把它放正。她关上了灯，向门口走去。在她关上通往地下室的门时，她听到窗口传来远处隐约的警笛声。
在黑暗中，桌子上静静地躺着那本黑封面的《圣经》。在《约翰福音》的1028和1029页之间，有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有四个男子严肃地看着镜头。
——————
地铁带着轰鸣消失在远处，冰冷的空气中留下李珂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你是个疯子，你疯了！你疯了。。。！
李珂一边叫着，一边用他昂贵的西装擦着自己脸。他的脚边躺着丹尼。丹尼的太阳穴有一个洞，不断有浓稠的红色液体缓缓地流出来。他的眼睛依然睁着，失神地看着李珂。李珂又发出一连串歇斯底里的惨叫。
汉默一把掐住李珂的脖子，把他压在车上。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汉默吼道。
李珂顿时停止了喊叫。他脸憋得通红，两眼惊恐地看着汉默。汉默等他安静下来，松开了手。李珂听到“咔嚓”一声，他突然感觉他的两手突然自由了：汉默为他打开了手铐。李珂松了一口气，这时他觉得手中多了一个东西。他低头一看：他手上拿着一把左轮手枪！
李珂迷惑地抬起头来，看着汉默快步走向警车，拿起对讲机，大声地说道：“警官被枪击！布鲁克林桥下，请速派增援！”
汉默扔下对讲机，从腋下的枪套里拔出手枪，对着李珂。厉声命令：“举起手来！”
李珂茫然地举起带枪的手。汉默两手举着枪，一步一步逼近李珂:“放下武器！”
李珂像像才突然意识到手中的枪，他象扔掉一块烧红的铁块一样把枪扔在地上。汉默停住脚步，用枪对着李珂的头部。
“不！”意识汉默要做什么，李珂腿一软，跪在地上。
“站起来！”汉默吼道。
李珂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我知道我一站起来，你就会打死我。。。”
他跪着向汉默移动：“你要什么？钱，我可以给你和你的搭档的家属很多钱。。。”
汉默没有说话，打开手枪枪机。
“那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有权利保持沉默。。。” 汉默开始宣读“米兰达警告”。
等等，等等！”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出现在李珂心头：“是我父亲让你来杀我吗？！”
汉默没有答话，继续：“你对任何一个警察所说的一切都将可能被作为法庭对你不利的证据。。。”
李珂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是他知道了我雇人杀了这些人来陷害他吗。。。？”
汉默停止宣读，抬起眼睛，从枪上看着李珂。
“这是他逼的我。。。” 李珂大声说道：“都是他的错。是他让我没有选择！”
“所以你说李一石没有涉及这些谋杀？”汉默问道。
李珂低下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汉默再次举起枪：“好，我可以少杀一个人。那你祷告吧。”
李珂看到了手枪后面汉默的眼睛。他知道今天他必死无疑了：汉默带了那支旧的左轮手枪就是准备先杀死丹尼，嫁祸与他，再以杀警的罪名杀掉他。现在汉默做的一切都是让这场他设计的细节显得更逼真。
我就要死了。这个念头像一只黑色、冰凉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此时此刻他知道已经没人可以救他了。他垂下头，闭上眼睛，等着枪声响起。。。远处传来了警笛声。突然他心里灵光一闪，就像有人在黑暗中划了一根火柴。
“我知道林简在那里！”他大声叫道。然后他看见汉默的枪口垂了下来。
“在哪里？”汉默问道。
“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放我走吗？”
汉默看着李珂，突然笑了：“这么说吧，如果你不说的话，两秒钟内你就是个死人了。如果你告诉我的话，你可能还有机会。。。”
汉默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扔给了李珂。李珂颤抖的手接住钥匙，然后低声告诉了汉默一个地址。
汉默面无表情地提着枪站在那里。李珂从地上站起身来，向他的车跑去。四五米的距离就像永远，随时等着被一声枪响打断。他一把打开车门，开启引擎，放上倒档，踩下油门。500马力的引擎开始轰鸣。
李珂感觉上方出现一个阴影。他抬头，看见汉默站在车前，举着手枪。
他最后看到的是眼前的挡风玻璃一下变成一片美丽的花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