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不知事时,看不懂张爱玲的书。张的书以展现情感荒原著称,体现出一片苍凉。比如《倾城之恋》中的白流苏和范柳原,两人互有好感又相互较量的过程,我就不懂。我看范柳原明明是很喜欢白的嘛,明明不是说了那么些个表示喜欢她的话么?还费那么大劲把她弄到身边,那就是爱她罗,那还有假?怎么又说他们自私,都在为各自的利益较量呢?直到后来自己过了三十岁,渐晓人事,才开始看懂张的书了。感叹张爱玲年纪轻轻就洞悉人性,真是太老到敏锐了。
相似的描写在王安忆的《长恨歌》中,也是典型。康明逊和王琦瑶相互有意,大家明里不说,暗地里进行了一番较量 – 都想得到爱情,也得到利益。康喜欢王,想要她,但因为家庭原因不能娶她,所以要周旋,要较量。王也喜欢康,想得到他,但她不能就这样给出她自己,她要他娶她,所以也要周旋较量。两人没有表白,没有爱情语言,没有肢体接触,就是通过日常接触来暗里较劲 - 书中关于两人心理活动的描写非常精彩。
张爱玲还有一篇短篇小说里,写张太太故意趁有外人在的时候,冲老公发点小火,撒点小泼,要做出一副老公对她又爱又怕的印象。而她老公呢,早就不爱她了,都懒得理她。她要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幅泼妇样,就随她去吧。这在外人眼里,倒是一个好脾气的好老公样子了。张对人性的描写,有时候真是刮毒。
人说男女之间的较量,是人类历史上最旷日持久的一场战争。我觉得好的男女关系,就是不太有这种较量感觉的关系。说起来张爱玲洞悉人性, 但她遇到胡兰成后,却又全无心机了, 丝毫不懂得与他较量来保护自己的利益。
有些人不喜欢张爱玲,说她的书里没有正能量。可能是张的书里没有让人心潮澎湃的爱情,也没有表现时代大潮的大格局。她的书是小格局,直白地毫不掩饰地描写了人性的一些阴暗面。其实悲剧,往往更接近生活的本质。喜剧是对生活的美化。而经典的高质量的喜剧,内核也往往是悲剧。
不单指男女关系,泛泛而谈,比如说一些鸡汤类的话,表面上听上去很正能量,很有道理,但其实很空洞,于实际生活和个人成长毫无用处。而一些貌似阴暗的话,却更能反映生活实质以及人性常态。我觉得一个人既要有人生阅历,看透生活的本质,又能保持积极生活态度,才是正能量的。不谙世事的人说一些漂亮的话,其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或者有城府的人说一些漂亮话来讨好听众,也不过是他们的手段罢了,没有什么正能量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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