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故事(一)

西人资料中搜寻关于中国的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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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自《Chinese Awakenings:Life Stories from the Unofficial China》(Westview Press,1995)作者是James和Ann Tyson,应该是一对夫妇。

书中写了当代中国的一些人的故事,其中有一位Xu Cunyao,根据书中的描述,在网上查了一下,应该是徐存尧。下面是书中关于徐的内容的编译:

徐的英文名是Harold Xu,他的母系家谱,可以一直追溯到周朝的某位贵族,而他的爷爷是前清在山东的一位县官,1911年之后,爷爷回到老家浙江德清,徐存尧父亲徐祝如(Xu Zhuru,音译)从浙江大学毕业,去德国西门子公司半工半读,期间爱上一位德国女子,但是家里不答应,回到中国后,徐父与湖州沈姓女子结婚(Shen Zhaixiao),沈家与陈果夫陈立夫陈家有亲戚关系,沈的哥哥娶了二陈的一个姐姐(或妹妹)。【陈家沈家都是湖洲大家族,沈家前人有沈家本,等】婚后,徐父成为电话公司的工程师,后来升为江苏电话交换总站的站长,在镇江办公。徐存尧本人1936年生于镇江,抗战开始,徐父举家迁入上海法租界,凭着尚算丰厚的家底,徐存尧上了国际幼儿园,但是班上同学嘲笑他,结果几天后他就退学了。后来他上了教会小学,毕业后是天主教中学,在那里受到非常严酷的风纪训练,徐父从来都是穿西装,家里都是外国器件,包括德国家具和钟,通用电器的冰箱,还有收音机,唱片机。二战后,徐父还给徐存尧买了件美式空军皮夹克。同时,徐存尧的祖辈也没有放松传统教育,他会穿上老式长褂,到父亲的叔叔家,这位叔公是佛教徒,每周花六小时教徐存尧论语等四书五经以及唐诗等,并带他回德清给祖先扫墓。

徐存尧总是找机会跑出去享受上海的生活,他干的最多的就是去看电影,克拉克盖博,英格丽褒曼,费雯丽,虽然喜欢西部片和泰山人猿,他还是最欣赏亨弗莱鲍嘉(Humphrey Bogart)在《北非谍影》(Casablanca)里的的硬汉形象。

徐父在投机生意中赚了大钱,家里生活更加奢华。以前坐黄包车上学的徐存尧,到了1947年前后,开始坐小轿车上学,直到1949年上海解放。1950年,徐存尧被外交部录取,到北京的外交部所属外国语学校(可能是日后外国语大学前身)学外语。当时正值抗美援朝,国家急需英语人才,该校毕业生去朝鲜当翻译,而徐那年才14岁。因为他的英语底子好,三年的课程他两年完成,于1952年12月毕业,他被分配到外交部礼宾司负责资本主义国家的科室。徐存尧参加工作不久,一次礼宾司负责苏联和东欧国家的领导韩叙带他去旁观一次毛泽东和某新任外国大使的例行拍照,当毛主席接受大使递交国书时,韩叙和徐存尧站在走廊里看。仪式结束后,韩叙对徐说,“你真幸运啊,刚17岁就能那么近地看到毛主席。”那时毛泽东的个人崇拜还没有发展到后来的程度,而大家只感到他能打败日本鬼子和蒋介石的八百万军队,真是了不起。

徐存尧勤奋工作,他负责安排外国大使或部长与毛主席的会见,安排国宴,帮助翻译,以及外宾的参观事项。1954年,当毛主席会见来自英语国家的大使时,徐存尧被选为翻译,参与了缅甸,丹麦,芬兰,印度,印度尼西亚,尼泊尔,瑞典和瑞士大使向毛泽东递交国书的仪式。他在部里最骄傲的时刻是一次他在为一个印度的妇女代表团翻译后,毛主席跟团员握手后也握着徐存尧的手,望着他的眼睛,用浓重的湖南口音说:“也谢谢你了。”1956年,徐被派去给毛主席参加的印度大使举行的小型晚宴作翻译,这是毛主席第一次参加来自资本主义国家使馆的宴会,印度使馆盛装欢迎毛主席,晚宴结束又放了场电影,之后徐存尧陪着毛主席走下楼梯,向大门走去,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慢慢地转回身去,徐和大使夫妇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毛主席的副官(aide-de-camp,我猜也可能是警卫)在伟大舵手的耳边说了什么,大使夫人似乎恍然,她让徐问毛主席,“主席是在找厕所吗?”毛主席轻轻地哼了声表示肯定。

此次晚宴后不久,徐存尧又被分配去给周恩来与缅甸大使在国务院的会谈当翻译。周恩来很早就到了,等待外宾时与徐存尧聊了足有8分钟,问到徐的母亲,知道她一个人住时,周说外交部可以帮她在北京找个地方住。这次见面给徐存尧留下深刻印象。毛泽东的不灵活和周恩来的潇洒,形成鲜明对比。毛似乎代表了农民领袖的粗旷,本土的传统要压制上海所代表的现代化,而周则是党的领导人中最现代化的,融合了中国传统和西方的城市文明。直到今天,徐存尧还是对周恩来很有感情。在周的形象的鼓励下,徐不顾当时对资产阶级生活作风的批判,展现出他来自上海的风格。甚至他还保有几项新中国外交界的第一,他是脱下毛制服,换上西装的第一批人中的一个,他说他是第一个脚穿来自上海的牛津皮鞋的外交官,而其他人都穿尖头皮鞋,当不上班但是要会见外国人时,他喜欢穿运动夹克,也注意领带和鞋子颜色的协调。印度使馆的参赞曾对他说:“你的衣服裁剪的真得体啊!”徐存尧听了非常高兴。渐渐地,他的时髦和年青人的轻率开始让他有点忘乎所以。

1956年12月,周恩来贺龙率团访问印度,右一就是徐存尧,右二是韩叙,左一是贺龙。背景里的那一桌,最右边的侧影象是周恩来。

1956年12月,周恩来率领的中国代表团访问巴基斯坦,正在离开一座清真寺,右边是徐存尧,他是中国代表团中唯一穿西装的。

1956年底,周恩来和贺龙率团访问印度,缅甸和巴基斯坦,徐存尧负责管理代表团的资金。在他的顶头上司韩叙的指示下,他给印度总统府的工作人员付了小费。手里大量的现金和新德里的资产阶级生活,让刚刚22岁【原文如此,但是前面说他生于1936年,1956年应该是20岁,不过似乎20岁的小年轻,担任这样的外交工作似乎太小了点,可能生年有误】的徐存尧有点冲昏了头脑,他私自去看了场福尔摩斯电影,买了两副扑克牌,又给他同在外交部的女朋友买了口红和袜子。总统府的一名官员向韩叙就小费表示感谢,他提到了小费的数目,韩叙发现与徐存尧上交的剩余款有500卢比的出入。因为怕他叛逃,所以韩叙没有吱声。徐紧接着在一月又跟周恩来出访印度,回来路过昆明,他拿出扑克牌跟同事打桥牌,打算回到北京就把亏空的钱补上,但是这已经让韩叙证实了徐的挪用公款。回到北京两天后,徐存尧被叫到礼宾司进行讯问,他立即就坦白了。这下,他过去的生活方式以及与外国人的亲近也被提出来进行批评,领导拿他作了典型批了两个星期,朋友同事都躲着他,女朋友也吹了。

除了挪用公款,徐存尧还被指责与外国人发展不正常关系,挪威使馆临时代办常常给徐送关于棋牌的剪报;在某外交集会上,印度大使夫人称徐是她的干儿子(adopted son),徐则称她是他的干妈(adopted mother);1956年在北京饭店,周恩来总理为西哈努克亲王举办的一次舞会上,徐存尧请西哈努克夫人跳舞,搂着她欢快地迈着舞步;徐与印度尼西亚大使的关系也被调查,1955年印尼大使邀请徐到印尼使馆参加一次私人宴会,徐的领导让徐拒绝,他照办了,当再一次的邀请被批准后,印尼大使在席间透露了印尼关于双重国籍的立场的重要信息,大使不愿意直接告诉中国外交部的领导;徐还交代了其它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问题,他爱抽三五牌香烟,自己的衣服也都是送到外面去洗烫,这样可以更加挺括;进一步的审讯之下,徐又交代了更多细节,在最近这次出访前,他向巴基斯坦的外交官,印度大使和英国临时代办透露了周恩来的行程,他还向巴基斯坦使馆的二秘提前透露了老挝领导人的来访,并向他描述了中国外交部的组织结构;就在周恩来此次出访前,印度大使夫人向徐讯问周恩来的生活习惯,在食品,颜色和其它一些小事上的偏好,徐向上级报告并问能否透露这些细节,外交部一位副部长告诉他不要说,但是徐觉得这些都是小事,也怕在印度大使夫人前丢面子,于是告诉她,周恩来最喜欢的颜色是红色(crimson,似乎应该是暗红色),最爱吃的是他江苏老家的狮子头,周工作到夜里2点,早上10点起床,他用毛笔和铅笔,不用钢笔和原珠笔,徐还告诉她周恩来办公桌的颜色和尺寸以及它的摆放位置;组织上把这些都作为是国家机密。

那时徐的工资是70元人民币,当时算是相当高的,而且他住的是单位宿舍。交代完了以后大约等了一个月,徐存尧被叫到部里,来自检查院的人出示了逮捕证,徐签了字,并要求不要告诉他母亲,来人没有回答,给他戴上了手铐,当时正是中午,很多外交部的人都出来准备吃午饭,礼宾司的领导专门安排了这个时间,要拿他来教育其他人,所以徐是在众人围观中被带走。约两个月后,徐的父亲写信说,他母亲自杀了。

元亨利 发表评论于
回复 'zhige' 的评论 : 是的,但是代价太沉重了些。
元亨利 发表评论于
回复 'dakan' 的评论 : 这正是发这篇的用意,徐的故事反映了一个时代。
dakan 发表评论于
那个时代的记录
zhige 发表评论于
少年得志,不知收敛而付出了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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