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Edith Wharton的写作手法非常理智,故事情节中的每一折皱都描述无遗,不仅细致细腻,而且剖析到家,简直到了无情的地步。看看她如何描述宴会的,电影里宴会更是不计其数,翻来倒去的华丽场面:
范德卢顿夫人总是让纽兰德·阿切尔感到她被精心保存在一个完全不可靠近没有空气的环境里,就像冰川里存留了多年的玫瑰尸体。。。这样的晚餐有点可怕, 在范德卢顿家吃饭并不轻松,这还是往好的来讲的。在那里和一个公爵一起吃饭几乎如宗教般庄穆,这个公爵还是他们堂兄弟呢。一位普通公爵和范德卢顿的公爵是有细微差异的,他很高兴只有老纽约人可以感觉到这个差异。 纽约有点漫不经心地接待流浪贵族,甚至有点傲慢; 但是当他们有了一定的姻亲关系,就如同物体有了证书,会以老派的方式被大家亲切对待,这样的接待往往会被误以为于他们原本的贵族地位。 这种不着痕迹的颠覆,只有老纽约有,让纽兰德很珍惜,尽管他也同时嘲笑老纽约。
这样的心情,我想也是作者的心情,她回头看昔日不再来的老派纽约,她过往的生活,批判兼怀念。这本书写于1920年,整个世界都变了,她在远远的欧洲,轰轰烈烈投身一战后线之后,遥祭曾经的华丽和颓伤。书中的年代也是安娜卡列尼娜的年代,新旧交织冲突的年代。一方面人和人之间承袭旧礼,凡事精致到家,不逾越雷池半步;另一方面,旧习下的家庭制造了许多死水婚姻,必然有胆大的要造反,凡造反都会有代价的。顺从旧习是最安全的也是破坏最小的,纽兰德几次错失和奥兰斯卡走到一起的机会,说梅过于聪明也好,或者纽兰德优柔寡断也好,他跟着走的惯性始终大于突破的决心。其实,他和奥兰斯卡也就是拉拉手抱一抱接一次吻而已,吓人的是默默为对方做事情,愿意一辈子遥遥思念的深情。说起梅,她很聪明,明察秋毫,又不动声色。而且也有深度和自己的思想,只可惜这样的深度和独立思想不多,和丈夫推心置腹的交流也几乎没有,有过的一次也是嘎然而止。他们最后一次对话是奥兰斯卡的送别宴会之后,纽兰德下决心要告诉妻子他要跟随奥兰斯卡去欧洲的一瞬间,梅打断他说自己怀孕了,而且坦白地告诉丈夫她把怀孕的消息在不确信的情况下两周前就告诉了奥兰斯卡,“你看,我是对的。” 温柔一刀,聪明极致。她被套牢在传统的模子里,承袭母亲身上的妇道,也同时拉着丈夫严格地按照社会规范去生活。不经历他们那个年代的窒息,不会明白他们的挣扎。所以我不想轻言他们三人的委屈和痛苦,而且他们的苦里还有一种温柔----就是为对方着想,以致最后放弃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这本书获得了1921年的普利策文学奖,坦率地说,我并不喜欢她的写作手法,与我过于直白了。电影为了解释一些背景或者心理活动而加了旁白,很恼人。倒是最后的开放性结尾我很喜欢。不妨做几个设想:
- 1. 纽兰德灰心了,觉得一生都给错过了,无意再续前缘。
- 2. 纽兰德是老派绅士,他不习惯戏剧性的场面,所以选择不和儿子一同上楼去见奥兰斯卡,不管儿子如何推动这件事情。最后,他们会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安静地久别重逢。
- 3. 三十年之后,纽兰德清醒了,觉得当时的感情是由帮助和爱惜而起的,现在这样的帮助和被帮助的基础不再,激情早就消失殆尽,再续前缘没有意义,不如不见,不如怀念。
2016年11月4日美国西花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