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 (6-25-2016)
纽约,纽约 (之二)
很多年前,第一次到纽约,从新泽西乘渡船到一河之隔曼哈顿下城的炮台公园。那是个春末夏初的午后,阳光明媚,碧蓝如洗的高远天空,直落到哈德森浩荡的河面上,化作万顷银波。曼哈顿高耸如云,鳞次栉比的天际线,像是要跃出大地的约束,迎面而来,飒飒有风,让人不由摒息静气。渡船靠岸,世界金融中心和北湾码头铺满金色的阳光,阳光下是排排泊船,绿树绿草坪,色彩缤纷的花,沿河露天的饭店和酒吧。衣衫轻盈的人们,有的步履匆匆,有的小酌浅饮,跑步的,小憩的,三三两两,四五成群,更有那小小孩童,奔跑着嬉闹着。
微风送香,人声喧哗。那一刻的纽约,是活泼生动的,坚定又有力,有点兴奋,有点激情,有点希望。
那一刻的纽约永远留在记忆里,成为心底的那座梦中之城。
以后的很多年,忙着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工作。多少个热烈的夏季,软红十丈,纸醉金迷,赶不及的夜夜笙歌,像没有明天。多少个寒冷的冬夜,凌晨踏出办公楼,路边的大厦犹如巨兽,在冰冷的雪中沉默,只想睡下,再不醒来。那些年,忙着痛享着这城池的光鲜和亮丽,也忙着体味着这城池的黑暗和无情。不知何时起,已经慢慢忘掉了心底的梦中之城,这梦中之城早已是生活之城。
终于有一天,学会了放慢脚步。一个落日时分,路过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美国海关大楼 (Alexander Hamilton U.S. Custom House)。这座经典法国美术学院派的建筑,矗立在百老汇大道最南端,明亮的夕阳透过炮台公园层层叠叠的树梢直撒过来,霎时铺了一层金辉在楼身。楼前的 “四大洲” 巨雕,瞬间把人带回到百年前的世界: 意气风发的美洲,深思冥想的欧洲,磨难重重的亚洲,沉睡之中的非洲。海关大楼前面三角形的保林绿地,是纽约最古老的公园,也是纽约在美国独立战争中的地标。240年前的大陆军,聚集广场,推倒亨利三世的雕像,拉开纽约独立革命的序幕。如今公园四周的铁栏杆仍是1773年公园始建时的原物,栏杆顶原有的大英帝国的王权雕塑当时被革命军尽除,如今仍可见触目惊心的斑驳刀痕。
从这400年前曼哈顿的最南端,北眺百老汇大道,越过冲锋的公牛 (Charging Bull),一眼可以看到咫尺之遥的市政厅花园,便是殖民地时期纽约城的最北端了。这短短千米之距,先是路经始建于1698 年,经历三次大火三次重建的三一教堂 (Trinity Church) 。它那86米高的哥特复兴式的尖顶,曾很久时间是纽约城的最高点。三一教堂曾拥有曼哈顿大片土地,也因此打了近200年的土地所有权官司,至今仍是世界上最富有的教堂之一。教堂的墓地里葬着美国历史上的先驱们,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就长眠在教堂外南侧的墓地里。 三一教堂正门正对着华尔街 (Wall Street) ,因当年荷兰人为抵御英军进攻而建造的9英尺高的木板墙而得名。华尔街向东和宽街 (Broad Street) 交界的十字路口,便是纽约证交所 (NYSE)。与纽约证交所隔街相望的是乔治. 华盛顿宣誓就职美国第一任总统的联邦厅(Federal Hall)。宽街曾是一条建于1650沟通华尔街与东河的运河,是早期曼哈顿的水道交通之一,后来改建为街道,也曾是纽约最宽的街。宽街走到顶头就是珍珠街 (Pearl Street),紧邻东河,因是蛤蜊贸易的集结地而得名。在这个十字路口,便是至今还在营业的弗朗萨斯客栈 (Fraunces Tavern),美国独立后,华盛顿在这儿告别了他的将士们,解甲归田。
回到百老汇大道,三一教堂以北四个街口的梅登巷 (Maiden Lane),也曾是一条涓涓溪流,因是女仆浣衣之地而得名。托马斯.杰斐逊曾居于此巷,梅登巷穿过拿骚街口,便是意大利文艺复兴建筑风格的纽约联邦储备银行 (Federal Reserve Bank of New York),深藏在这栋大楼地下80英尺深的岩床里的储蓄箱里,存储着近4%的全世界的黄金储备。
往北一条街的富尔顿街口(Fulton Street) ,便是用原产曼哈顿的片岩建造的,乔治亚风格的圣保罗堂 (St. Paul Chapel),它是纽约现存最古老的教堂。这个和三一教堂仅隔不足500米的礼拜堂,初建时却是给城外 "下里巴人" 的礼拜堂。再向前,便是纽约市政厅公园 (City Hall Park) 和 市政厅 (City Hall),是独立宣言在纽约第一次被宣读的地方,也是殖民地时期纽约城的最北端。
南起炮台公园,北到市政厅, 西至百老汇大道 ,东止珍珠街,方圆不足3平方公里,便是400年前的整个纽约城,如今仅只是曼哈顿下城的小小一方金融区 (FIDI)。今天的海关大楼是美国印第安人博物馆,经常会有格外有趣的展览。三一教堂除了周日的礼拜,更有四季的音乐会和演出。市政厅公园的春花夏草,秋叶冬雪,留住了多少闲暇的时光。华尔街依然是熙熙攘攘,鳞次栉比的铺子,饭店,酒馆沿着弯弯曲曲的狭巷逶迤开来,咫尺之遥,迷踪失路,却又峰回路转,豁然开朗。
再回望这海关大楼,正沐浴在夕阳的金辉下,千丝万缕的阳光跳跃在那冰冷坚硬的花岗岩和大理石墙面上,透出刚硬,温暖和灿烂,正好像是留痕的过去,活泼泼的现在和微微骚动的未来。
那一刻,好似有什么撞到胸口,撞到心中最敏感柔软的角落。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有繁华,有寂寞,有温暖,有冷漠。一个城市的宿命,犹如一个国家,一个人的宿命一样,或让人震动,或令人叹息,有时有迹循,抑或随风去。
那一刻,想马上重新启程,去看看这座城池。去重逢过去,偶遇现在,找寻未来。去在静好的生活中,感受小小的兴奋和快乐。
这现在之城即是过去之城, 这生活之城即是梦中之城, 是为双城记。
而我,已经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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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篇,尤其要感谢北大100871跑团,把大纽约地区的团友们聚到一起,有了纽约城刷街的开始。让我有机会和团友们去跑遍大街小巷,跑遍心中的双城。更要感谢有趣的团友们,和你们在一起,跑的更远,更快,更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