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中仍是一派和平景象,皇上本来有些担心,但见皇后自觉退让,莲贵妃也并未咄咄逼人,且与后宫众人相处愉快,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安享太平。
东林宫,宇文清俊颜沉静,轻松自在地看着书,任云飞扬在耳边絮叨也不予理会。
“草民说了这么多都是放屁么?你马上就要娶那什么南诏公主了,也不对明月好点。”云飞扬愤愤然道,他真是受不了宇文清总一幅事不关已云淡风清的模样,明明就是个红尘俗人,长得再怎么天人之姿也不可能得道成仙。
宇文清看起来似乎有轻减了几分,但扬眉一笑仍是倾国倾城,“云兄的意思本太子还真是不明白了,你这心里到底是希望我对月儿好还是对她不好呢?”
“当,当然是对她好啦!”云飞扬突然结巴起来,说完又赌气似的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脸上表情变了又变,心中也是哀怨连连。
他和太子偶然相识在宫外,那一次的偶然中也同时认识了钱舞月,他喜欢上了钱舞月,却还来不及表白,钱舞月就进了宫,所以他才想办法进宫来。
太子目光如炬,之前在宫外并不知道他的心事,但在宫中相处几日,每每钱舞月过来东林宫时云飞扬虽然极力掩饰,始终还是给他看出来了。
钱舞月虽美,宇文清对也并没有特别的感情,知道云飞扬的心事后就大方表示他可以帮他和钱舞月离开皇宫,但钱舞月却不愿意,后来反而还嫌云飞扬碍事,气得云飞扬离开皇宫一个多月,之后又没出息地回来了,当然太子和皇上的毒也多亏他帮忙才顺利解掉。只是太子的身体损伤较大,体质变弱还是比较容易生病罢了。
“她喜欢的是你,也不愿意离开皇宫,你不用再说了。”沉默了一会儿,云飞扬终是无奈地道。
宇文清微微一笑,“明月总有一天会想通的,这皇宫实实在在是没什么好的,待在里面只不过是笼中鸟儿一只,若是能走,我都想走。”
“殿下又说浑话了,您可是未来储君,想走到哪儿去!”云飞扬没好气地道。
“是啊,不过有你这只八哥陪着也没那么闷了,明月不答应你也好,你就在宫里陪本宫耗着吧。”宇文清笑道,他知道云飞扬还没完全死心,但他也知道钱舞月也没有死心,这个局里,他是清醒的,只等他们中哪一个想通了,放弃了,好歹也能有人可以解脱,如果都想不通,那就这么着吧。
云飞扬嘴硬地道:“我总是要走的,等你身体再好一些我就走,这闷死人的宫里我才不爱待呢,外面不知有多少好地方可去,到时候你就羡慕我吧。”
云飞扬得意起来经常也没大没小的,不过宇文清一点也不以为意,他本来就没什么朋友,而云飞扬生性耿直,他愿意把他当成朋友,不愿用宫里的规矩来束缚他,所以他一会儿殿下,草民,一会儿你呀我的,他都忽略不计。
“我看你除了会医毒,其他的也不在行,不然我这身子近来怎么越来越不舒服了。”
云飞扬跳起来道:“是谁一口气吃五、六个螃蟹的?是谁经常半夜三更不睡觉的?总是不听医嘱,肆意妄为,还说我的医术不行,都说了你这身子受不得寒凉也受不得躁热,一定要平平的养,一点一点的修补调养才好,偏生所做的事都象跟我话作对一样,我不过出宫几日没盯着而已。”
宇文清听他义正言辞,眼睛马上又回到书本上去了,确实是他的错失,云飞扬到是为了他好的,可惜他只能医身不能医心,他心绪不宁心情不好的时候能如何呢?还不就是任性而为和自已过不去罢了。
“云飞扬,你怎么又在殿下这里嚷嚷个不停,我在外面老远都听到了。”舞妃钱舞月突然款款走进了书房,手中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殿下,妾身亲自煲了些汤,您喝了再看书吧。”刚喝斥了云飞扬转头对宇文清说话却是温柔异常,云飞扬不由得撇了撇嘴,人却不肯离开。
宇文清放下书微笑道:“辛苦月儿了,飞扬,月儿的手艺很不错,你也过来喝一碗。”
钱舞月瞪了云飞扬一眼没有说话,云飞扬也就装没看见,厚着脸皮凑过来见只有一个碗马上叫道:“不错不错!福来,赶紧找个碗来。”
“殿下,母后的身体还没见好,要不,让云飞扬过去瞧瞧吧。”
宇文清却没接话,喝了一口汤赞道:“月儿的厨艺又见长了,这汤应该煲了有一两个时辰吧。”
“嗯,真的很好喝呢。”太监取来碗后,云飞扬马上自己盛了一碗喝了起来,一脸满足的表情。
钱舞月气结,只有这个小子总会让她忍不住脾气,害她努力维持的温柔贤淑都要破功了,这人的脸皮真是太厚了,她和太子明明相处得还不错的,甚至还共处过一晚,虽然太子没有真正与她洞房,但也温柔之极,可自从知道这小子对她有意思后对她就越来越客气了。
本来都想赶他出宫的,但太子的身体还是需要他来调理,所以勉强忍着了,也不明白太子为什么对他这样好,令他越来越放肆了!
“殿下,张统领在外有事禀报。”有宫女进来禀报。
宇文清喝完碗中的汤对云飞扬和钱舞月道:“你们俩先下去吧。”
“是,妾身晚一点再过来。”钱舞月说完收拾好食盒提着就走,云飞扬则捧着汤碗紧跟而出。
“汤应该还有很多吧,让我再喝两碗。”
钱舞月不理,出到屋外才板起脸道:“云飞扬,你的脸皮是牛皮做的么?怎么一点也不知羞的,天天跟殿下抢吃的,母后要是知道,看不骂死你!”
“明月,你这是关心我么?”云飞扬嘻笑着道,不能怪他厚脸皮,本来太子若是对她好的话,他可以黯然退出,但太子明明对她无意,她怎么可能会幸福呢,所以他才坚持着,希望有一天她能想明白。
钱舞月却不领情:“请叫我舞妃娘娘,还有,我的汤宁愿倒掉也不想给你喝。”
说完拎着食盒就想丢掉,却被云飞扬迅速接到手上,如果宝贝一样抱在了怀里,嘴里仍然叫道:“好啦好啦,舞妃娘娘,就赏两口汤给小人喝吧。”
钱舞月见他模样搞笑,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见云飞扬看得发呆,马上又轻瞪了他一眼一扭细腰转身走了,只留下云飞扬定定地注视着,嘴角却带着一抹苦涩的笑。
“殿下,勤王爷终于往回走了,虽然行程不快,看样子应该回晋城来的。”
“很好!”宇文清面色好转,总算是听到了一点好消息,说实话,他真的担心过,以为宇文靖也许会带着月儿长住江南不再回来了,如果他请求父皇赐一块封地给他,不回晋城也是很有可能的。
“明王那边呢?有些什么动静?”
“莫风那边有消息来说,明王属下似乎前些日子似乎接了个神神秘秘的亲眷来晋城,目前住在钱郡王府中,曾派人查探,但尚未能查出其人身份。”
“哦,让莫风小心行事,钱郡王府上如今应该很是热闹吧?”宇文清淡淡地道,这个钱国舅倒也难得,低调了十年,现下恐怕不会继续低调下去了。
“是,可谓车水马龙,不过小角色居多。”
宇文清轻笑:“那些个老奸巨滑的才没这么笨。”
“殿下接下来还有别的吩咐吗?”
“继续关注勤王的动静,务必保他们顺利回到晋城。另外仔细收集皇甫家的点点滴滴,一丝不漏,跟他们说清楚,我要的是有用的资料,不是那些糊弄三岁娃娃的东西。”
“是!”
“下去吧。”宇文清挥退护卫,人却走至窗边发起呆来,每当这种时候屋内侍候的太监宫女们都会悄悄退下,谁也不知道太子在想什么,但都知道这时候太子是最不愿被打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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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路漫长,尘土飞扬。
在比风城还要靠南的阳城迎来了一列颇为壮观的队伍,五十余骑骏马护卫着近十辆马车进了城门。那些骑士着清一色的灰蓝色劲装,个个体型精干,目光炯炯,而排列第二的马车最为华丽宽敞,只是车帘紧闭,看不见里面
锦袍男子赫然便是南诏国的三王爷洛世勋,马车内十分宽敞,他正不满地瞪着对面坐着的纤弱少女,那女孩长得并不算美,只胜在气质清灵,此时此刻,她竟然抱着一本厚厚的医书看得津津有味。
“芸儿,只要你说一句话,皇兄保证可以找人代嫁,不用你去嫁给北恒那个病秧秧的太子。”洛世勋表情虽然生气,语气却非常温柔。
南诏国五公主洛世芸头也不抬地道:“三哥,芸儿是自愿嫁过来的。”
“可是当初,咱们以为嫁的会是那个挺会打仗的勤王呀,或者是明王也好,这太子可是病了十几年了,听说一直是用灵药保着,说不定哪天就死了,芸儿你年纪轻轻就到异国守寡么,三哥就你这么一个同胞妹妹,怎么放心得下。”
洛世芸收起书微笑道:“三哥,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咱们生在皇宫里,什么没见过,其实嫁给谁都没多大区别,若不是希望三哥能出来避一下风头,我可真不愿要啰嗦的三哥送嫁。”
“你这是什么话。”洛世勋再次瞪起眼睛,带上委屈之色道:“就知道你这丫头一点良心都没有,哥哥我专程出使北恒就是为了先帮你看看环境,可惜那个病太子躲在屋时养病我没能看见,还差点被人刺杀,这次还专程送你到晋城,你就这样哥哥,太令我伤心了。”
洛世芸‘扑哧’笑出声来:“好啦,知道三哥你最疼我了,身为公主本来就没有婚嫁的自由,即使不是和亲,也会是父皇用来笼络人心的筹码,所以嫁给谁真的没什么区别,北恒太子若真的活不久还更好,我也能过些清静的日子,在冷宫长大的还有什么地方不能生活呢。”
“你,唉,好在父皇为了国家的体面,为你准备的嫁妆还不少,你自己准备一些,若是以后宫里真的待不下去,就给三哥送个信,三哥一定会来救你出火坑的。”
“就是,你看,什么都打算好了,将来三哥救了我,带着大把的钱,隐姓埋名在民间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多好,三哥你别再担心了,我不会有事的。”
“真没事才好,你从小什么事都喜欢放在心里,我就是怕等我回了南诏,你即使有什么困难也不告诉我那我怎么帮你呢。”
“我还有依玲、依娜陪着呢,不会有事的。”
“嗯,她们两个的功夫还行,不过宫庭之中诡计最多,经常是杀人不见血的,你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洛世勋还是不放心,当年母妃疯了一年多,被打入冷宫,不许接近他,没想到死前有生下一个女儿,等他知道的时候,洛世芸已经在冷宫生活了十四年,才接出来过了两年安稳日子,又被送到北恒来和亲,也只怪她太过乖巧,让他心疼不已。
洛世芸斜靠到软褥之上道:“三哥还是大将军呢,真不知道那些士兵怎么能忍受这么唠叨的将军呢?”
“你呀,好了,你要不爱听,我就不说了,反正你把我前面说的都记住就行了,以后有困难一定要记得找哥哥,哥哥始终会站在你这一边知道吗?”
“嗯,谢谢哥哥。”这一句,洛世芸倒是发自内心的,从小到大她早就见惯人情冷暖,一开始洛世勋对她的好总令她受宠若惊,后来才好了些,不过不管洛世勋怎么表现,她的反应始终是淡淡的,被骂没良心也好,事实上她是不愿意让自己沉迷于宠爱之中,若是哪一天这宠爱没了,岂不是更不习惯,就象他们的母妃,一失了宠就失了理智完全没了自我,要不然怎么能生下孩儿都不能让她清醒,算了,她不愿多想这些,只想安安静静不喜不悲地活着。
“再过去就是江南最为繁华的风城了,风城一过就全是官道,不用半月就能到达晋城,虽然北恒的迎亲使会到风城迎接,但哥哥还是想送你到晋城看着你完婚后再回南诏。”
“这样哥哥就很辛苦了。”洛世芸心中其实是很感动的,若是能早点认了哥哥该多好,在那些凄冷的岁月里,她若渴望的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关怀。
“没事,没什么辛苦的,比打仗的时候好多了,其实和游山玩水差不多。”洛世勋笑着道,表情轻松,心中却在想着,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那一晚所见的少女。
那天,他跳下围墙,她却没能跳出来,他跃回墙头却只见到她受伤跌落的娇小身躯,那一刻,他极想冲回来救她的,但他的忠卫却拼命拉住了他,并带他逃离了那里,对方的人太多,他们不走,情势难料。
他只希望她受的伤不重,只希望对方弄清楚情况后不会加害于她,但他知道这些希望都很渺茫。潜藏起来后,他不死心地让人去客栈打探过,那些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向北消失了,而他则必须返回南诏。
因此,那一晚,坐在光线朦胧房间里的白衣少女就象是一个梦境,每一次他回想起的都是她冷冷的眼神,是他的突然闯入害了一个无辜的人,这一点足以令他愧疚,何况是这样一个精灵般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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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我还是好担心,那些人为什么要抓我娘亲呢?”秦无月愁容满面,这两日她总是会做一些恶梦,偶尔有一些不纷乱的片断,醒来却又想不明白,但母女连心,她始终还是忧心重重。
宇文靖心里也很是复杂,却只能搂着她轻声安慰:“别担心,晋城那边已经来消息确定了,你娘平安无事,等你一回去马上就能见到了。”
“真的吗?为什么我总是做恶梦呢?”秦无月也抱着宇文靖,如同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的树枝一般,她没有告诉宇文靖,脑子里出现的一些片段让她很混乱,而且很没有安全感,离晋城越近就越是感觉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一样。
“你就是想得太多了,你这样难受,我也很担心很难受,我希望你永远都能快快乐乐的。”宇文靖喃喃地道。
她若是惶恐,他只会更害怕,为什么幸福这样短暂呢?她若是想起了过去,还能不能记得他对她的好?能不能记得曾经恩爱的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