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 长篇小说 2007年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33,

斑骓只系垂杨岸
何处西南任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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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 33,

 

在拉斯维加我们呆了整整一个星期,天天泡女人。洋妞中国妞日本妞都有,洋妞虽然新鲜,但那家伙又大又松,皮肤也粗糙,腋下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照我所好还是东方人,可惜都是土著,讲英语。玩起来也打了折扣。

我们在拉斯维加认识了几个越南人,都是华裔,会讲中国话。住在洛杉矶。几轮酒喝下来就交了朋友。为首的阿松拍着腰间的手枪:“老大,我们全家都吃够了越共的苦头,我父母抱着我在海上漂流了五十多天,差点命都没有。看你跟越共打过仗的份上,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只要你一个电话过来,我带人马连夜上来。在洛杉矶跟拉丁美洲人的帮派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做过生意,也打过仗,太了解这些人了。”

我说:“出门在外都是兄弟,有事当然要请你们帮忙,没事也要上来玩玩。既然你叫我老大,我就托大了。喏,这儿是点小意思,让你的兄弟们在拉斯维加玩个痛快。”说着把一叠票子递过去。

阿松接过钞票,放进裤袋:“老大,我先人也是从福建去越南的,我们是兄弟加乡亲。你需要什么尽管说,要白面有白面,要摇头丸有摇头丸,手枪和子弹都很便宜。就是你想找个十四五岁的黄花姑娘,白的黑的黄的任你挑,我们手上有一大批逃学的妞儿。”

我举起酒杯:“阿松,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江湖交往更看重的是个‘情谊’。有什么事我一定找你。”

临走时阿松送了我和栾军一人一支手枪,沉掂掂的点四五柯尔特,九连发。我和栾军拿了枪手发痒,开车跑到沙漠里去试枪,途中在路边小摊上买了个西瓜,在寸草不生的荒原上,枪声震耳,淡淡的硝烟味道好闻极了,混和着被击穿的西瓜香味。 打完枪我们驾车来到一座悬崖,从这儿看出去一望无际的沙漠,夕阳在天边拉出血红的一条晚霞。我们坐在车里抽烟,两人都沉默着。有那么一瞬间,我起了个幻觉,我们是两头狼,在一无所有的荒原上徘徊,奔跑,天很快就要黑下来了。。。。。。

“老大,你上次讲过要大干一场。”栾军把烟头扔出窗外:“我知道你想利用这些越南人,虽然是华裔,但我看他们更多像越南人,我总觉得越南人靠不住,有求于你之时一副面孔,转身翻脸不认人。和他们打交道要多个心眼。”

“世道一向如此,握手拍肩称兄道弟,一转身为了点鸡毛小利就把你卖了。但也不能因噎废食,就像下棋一样,三步之前要想好应招之道。跟他们打交道时处处留神就是了。”

“你准备如何处置那个女人?”栾军突然道。

我知道他是指桃子,我这几天来也在想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想透,搬进来时说临时住一阵,这一住就住了半年多。臧建明在时还说得过去,现在算个什么局面?但臧建明一出事就赶她走,好像也太过分了一点。唯一的办法是搬家,找个三间房的公寓,我们一人一间,桃子总不好意思再要挤进来吧。

我说:“不急着在这几天,过一阵再说吧。”

栾军阴阳怪气道:“你还是早点把她送走好,不然我会强奸了她。”

 

十七

 

我在晚饭桌上提出要搬家的事,桃子没什么反应,大概她早作过打算。倒是歪嘴一惊,举出好多理由来反对。说现在一动不如一静,在这儿住惯了,附近中国店越来越多,很方便。我一声不响地听着,到最后他自己也觉得牵强,突然就闭了嘴。我敲了敲碟子:“我们奉行民主集中制,栾军和我都赞成换个环境,那就这么办。”晚饭后歪嘴说要出去走走,说心里烦。

第二天我来到楼下桃子的房间,自从她搬来我一次都没进去过。房里一张大床铺得整整齐齐,枕头上搭着绣花的枕巾,床下一双粉红色的软绒拖鞋。靠床一张小巧的写字台,一半放了梳妆用品,另一半堆了写满字的线格稿纸。见我进来,桃子马上站起来收拾。我说桃子还有心思写文章啊?小说还是散文?什么时候发表了也让我们看看,说来我在读高中时也喜欢涂涂抹抹,还是学校的墙报小组成员呢。桃子说只是随手写点杂记,自己看看而已,从来没想到过去发表。我说既然写了,就要想办法发表,我们这代人的经历太复杂了,你看文革,经济改革,到美国来洋插队,哪件都轰轰烈烈。一辈子经历了前人几辈子都没经历的事情。我就是不会写,否则也写它一部长篇小说,留给后人看看。

桃子打断我道:“老大,你是来要我搬家是吗?直说好了。我的房钱付到了这个月底,到时候我会找房子。不会赖在这个地下室的。”

我说:“你干吗把人看得那么扁?我们是那种‘人一走茶就凉’的人吗?你的确要找房子,长期住这儿大家都不方便。”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过去:“喏,这个你拿着。”

信封里是四万块钱,桃子什么话也没说地把钱搁在书桌上。

“这些钱尽够你付押金和房租了,你也可以考虑从新换个环境。像你这么一个能干,英语又好的女人,呆在这里真是浪费了。东海事件也过去了,你要振作起来,前面的日子还长呢。”

我想我是做得够意思了,二十万到手,除去行动的开销,还剩十八万左右,留两万块钱的基金,每人分个四万块钱。照栾军的讲法,一分钱都不给桃子;她算什么人?好听点算臧的女朋友,说难听点只是个姘头。本来臧建明在行动中也没出什么力,现在更不用给了。何况他当初说过用下次的分红抵销借去的四万八。

我没听栾军的,还是把钱分成四份。钱这个东西,没有的时候被它逼得紧,手上抓了大笔钞票时却又不看重了。而且,江湖上口口声声说‘情义’,其实情义这个东西非常脆弱,特别是牵涉到钱的时候。作为这些人的老大,我必须把住这个关。

但桃子对这四万块钱好像不屑一顾,神情恍惑地在床沿坐下。

在台灯的光线下,桃子的脸显得苍白,仔细看去,眼皮还有点浮肿。自那天从医院回来,她一直把持得很好,看不出异样,还是为大家准备饭食。但很少和我们搭话,常常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

我挑衅地点上一支烟,桃子并没有皱眉头,为我找了个肥皂盒子当烟灰缸。我俩相对无言,我抽了两支烟,站起身来:“就这样了。”

桃子突然叫了声:“老大。。。。。。”我站定,看见桃子的肩膀一抽一抽,哽咽着说:“等一下,我还有话对你说。”

我又坐下,桃子用手掩着脸,低声地抽泣,不时用纸巾擤鼻子。看着女人流眼泪是我最受不了的事,劝又不是说也不是,结果只有再掏出烟来点上。

桃子抬起头来,很响地醒了下鼻子。突然伸出手来:“给我支烟。”我一惊,平时我们抽烟,桃子都躲得远远的,或者把窗打开。今天却主动问我要烟抽。我递上烟,摁着打火机替她点上。桃子狠狠地抽了一口,灰色的烟气从鼻孔里喷出来。

“我不知道你也抽烟?”从她喷烟的姿势看得出这女人肯定抽过烟。

“戒了好久,我来美国之前一天一包,心情坏的时候要抽一包半。。。。。。”

“女人抽烟对皮肤不好。”

桃子苦笑了一下:“都无所谓啦,三十岁的女人已经走下坡了,皮肤不是最要关心的事了。说到底,命不好的话皮肤再好有什么用。。。。。。”

我不想听这些哀怨的话,打断她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桃子欲言还止,最后说:“也没什么,我只是心里烦。”

“为了搬家的事?”

桃子突然抬起头来:“老大,我昨天上医院去了。”

我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耳中只听到桃子说:“我怀孕了。”

我明白过来之后火冒三丈,就跟我讲这些鸡巴事啊。又不是我经手的,我粗鲁地说:“去打胎啊。跟我说有什么用?”

桃子一抖,幽幽地说道:“你怎么能这样说?”

“还能怎么说。只要有点脑筋的都会这么说。在美国这是小事一桩,听说政府的医院打胎不要钱。”

“要打胎我不会来告诉你,难为你已经陪我去过一次医院了,哪能次次都拖上你。”

“知道就好。”我站起身。桃子又一次地把我叫住:“我想请托你的是。。。。。。劝一劝李一山。”

我盯视着桃子没作声,桃子的眼睛迎向我,有一股坚定的神色在她脸上一闪而过。

“昨天你说了要搬家之后,他跑来说要跟我结婚。我说不可能。但他不听。我说我们不是同一类人。他说结了婚住在一个屋顶下就是同一类人了。我说我已经怀了孕,他说不管是谁的小孩,他都会视如己出。我说你不要逼我,我会躲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去。他说他上天下地一定要把我找到。我说我死了呢?他说那样他也不要活了。我看他是认真的,不然我也不会在这儿呆的这么久。老大,我真的束手无策了,也许,你的话他会听,我想请你劝劝他,别这样。。。。。。”

我脑袋里一片空白,桃子还在唠叨,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此事对我说来意外又不意外,我早就知道歪嘴喜欢这个女人,但不知道他昏头到这个地步,竟然真的想跟这个女人结婚,还不顾她已经怀上别人的孩子!肯定是臧建明那个死鬼的种。我真有一种跳起来冲上楼去抽歪嘴耳刮子的冲动,这哪还是当年和我一起出生入死,冷静沉着的李白子?

我张了张嘴,想骂句恶毒的话,但又忍住了,骂谁呢?歪嘴?桃子?我自己?还是他妈的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

我只是坐在那里把手指关节扳得咯咯作响,眼睛里要喷出火来。

桃子嗫嚅地道:“老大,你别误会,李一山是个好人,你们都是好人,平时也一直很照顾我。是我配不上他,我是一个身心俱疲的女人,而且和婚姻无缘,每次总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以前是这样,这次又是这样,谁敢保证再一次不是同样的结果?何必再去害别人呢?”

我神经深处一颤,这个女人说什么?她说以前是这样,这次又是这样,这次当然是指臧建明,以前那次是指谁?是那个在香港酒楼被我们枪杀的小平头?

大潮落去,水底的石头一点点冒了出来。我的直觉没有骗我,俗话说冤家路窄,她就是那个女人,我当了她的面枪杀了她第一个未婚夫。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唯一的想法是;绝对不能让歪嘴娶这个女人。

如果结了婚,夫妇俩在枕头上什么话不能讲?虽然歪嘴是我的贴心兄弟,但一个男人结了婚只有一半是他自己了,何况是桃子这么一个角色,拿捏一个男人还不是在掌股之间的绝活?歪嘴是绝对玩不过她的。如果歪嘴在不经意间透露出我们以前在香港干的活,桃子不把我恨死?她如果想整垮我们真是太容易了,她可以唆使歪嘴脱离我们,她可以向FBI 告发我们,她可以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她跟我们住了这么久了,我们这几次活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干的,谁知道这娘们是否把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了?她写的那些东西就很可疑。。。。。。 

“老大。”我抬起头来,桃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你说我怎么办?”

我狠命地抽了口烟:“你真要我说的话;先去把孩子打掉,然后走得远远的,世界之大,我就不相信歪嘴能找到你。你才三十岁,看起来还很年轻,找个不相干的人嫁了,把以前的一切都忘掉。这样对每个人都好。。。。。。”

桃子不说话,只是缓缓地摇头。

“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再想想办法,你知道,我虽然当着这个家,但是还是得一碗水端平。”

“老大,我是不会要这个钱的,我虽然身无分文,但我还是有信心可以养活我自己,我可以去做女招待,或是售货员,接电话小姐。这个钱你带回去。”

“怎么?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拿你这钱的。”

“你打胎需要钱,你重新开始需要钱。。。。。。”

“谁说我要打胎了?我会把这个小孩子生下来,他也许将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随你的便,我只要求你走得远远的,这些钱就算我们给小孩子的奶粉钱。。。。。。”

桃子不作声,我看得出她在犹豫,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老大,这个钱我不好拿。”

我把烟头按熄在桌上,走到门口,回过头来说:“我送出去的钱还没拿回来过,你就当是封口费吧。三天之内,我要你搬出这间地下室,否则,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我把门带上之时,又补了一句:“记住,祸从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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