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绮霞》卷九 魏宫风云 18 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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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逢生

  钰儿打开护腕,里面竟是一张叠成四方形、纤薄如纸的布帛。她放下护腕,急不可待地打开布帛,上面的每个字都是用针线绣上去的,仔细看来居然是一套演练一种奇特内功的心法。她蹙眉沉思,却思量不出个所以然。为何师傅会把这个内功心法塞进护腕,并嘱咐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打开呢?

  她侧眸又瞥了一眼那个护腕,里面没有别的东西了,她正想扔下护腕再来研究内功心法时,赫然发现护腕的衬里似有些异样。

  她忙不迭地把护腕从里至外翻了过来,衬里上用针线缝了几十个字——赤火毒解毒法:须尽废武功,服药以敛真气,乃不席绝。为此具逆运法以修旧功,须七七四十九日而愈。

  钰儿放下手中的护腕,心中疑窦顿生,既然师父已经知道解读法,为何不告诉自己呢?再研读上面写的每个字,发现师傅在“服药以敛真气”五个字上绣了双重线,莫不是师傅始终未找到废除武功后可以聚敛真气的丹药,才迟迟未告诉自己?可是,青凤先生又是如何得知必须把聚敛真气的药丸给自己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蹙眉望着雕花楠木窗的白色绡纱上浮现的横斜花枝,心思恍惚地想起谢灵运的一句诗: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注1想到这儿,她眼眸一转:无论是潜龙还是鸿鸟,它们原本就是一个体态优美,一个鸣叫声嘹亮的。

  想来,青凤先生不知有逆行运气法,只知用药物逐渐清除赤火毒。而师傅则只知有逆行运气法和解毒法,却苦于没有聚敛真气的方法。钰儿的武功越高中毒越深,假如冒险废了钰儿的武功,而没有药物来控制体内剧毒的话,赤火毒会凝聚在体内受损的经脉处,演变成适才难以忍受的冰寒之毒。彼时,她定会因体温过冷而亡。如今,阴差阳错,拓跋历废了自己仅剩下一半的功力,她经脉受损,原本会毒发身亡,却误打误撞地服用了青凤先生给她调配的聚敛真气的药丸,她才逃过一劫。

  这番思量让她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当务之急,她需要熟记这套逆行运气法于心,每日练习,方可完全去除体内的毒素,又可以恢复原有功力。想到这儿,她立刻研读逆行运功心法,倒背于心。

  她躺在床上,暗自参照这套运气法聚敛身上的真气,慢慢让气流绕过几大穴位,横贯流通于体内,顿觉身轻气爽。

  有了这套运功法,她身体恢复极快。第二天一早,已能坐在床头。她把逆行运功法和护腕藏进床头的一个密匣里。把怀玉留给她的乳馍就着冷水咽进肚子。

 

  望着徐徐漫入室内的缕缕阳光,她思绪万千,三天过去了,玉虎营又怎样了?不知征儿与柔然的战事如何?征儿是否已经得知拓跋历篡位的消息?

  假如孙翰和蒋如忘记她临行的嘱托或被拓跋历收买,他们定会听从拓跋历的调遣。那么拓跋历如愿所偿,就不会来打扰自己。眼看着三天时间平静无澜地过去了,难倒孙翰蒋如带着三万玉虎营的士兵投靠了拓跋历?

  钰儿颦眉,倒吸一口冷气。

  但是,倘若孙翰和蒋如谨记她临行前的嘱托,知道如有人拿着虎符来调兵遣将便是钰儿身遭不测的话,他们会起兵造反吗?那样的话,拓跋历必会亲自前往收复玉虎营三万精锐铁骑。那这三天,拓跋历也会无暇顾及自己。可是,他一旦回宫,定会挟持自己来泄愤。

  还有一种情况,如若孙翰和蒋如紧遵她临行的嘱咐,假意投靠拓跋历,加入拓跋历的叛军,见机行事以做内应,或飞鹰传书给拓跋征呢?那这三天,拓跋历如愿接手了那三万玉虎营的轻骑,必心安理得,春风得意,亦无暇顾及自己。再见到自己时,定会礼遇有加!

  想来,第三种方法才是上上策。倘若孙翰和蒋如足够机智的话,带着三万人马先进驻平城。等待拓跋征的人马回来,再来个里应外合!但是,假如正如怀玉所说,拓跋历若用毒丸来控制孙翰和蒋如的话,他们又该如何应对呢?钰儿深叹一声。

  看样子,三天时间已够长,平城被封成铁桶一只,连只麻雀都飞不出去也飞不进来,更别说飞鹰传书了。如若拓跋征打败柔然,算算路程,应该在三天内就该回平城了。但,如果拓跋历沿路伏击他呢……钰儿想得头发胀。算了,妄想无益,只要下次看到拓跋历的脸,大概就能猜出个端倪了。

  钰儿正闭目养神。内殿门口骤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钰儿慌忙躺下,闭眼假寐。心里却想:说曹操,曹操就到!是骡子是马,这下要见真章了!

“快点,主上在发火了,三天没人来过,不知死了没有……”一个冷酷清脆的声音在殿堂门口响起,想必是那天吆喝着要挖她眼珠的女子。

  接着几个人冲到她床前,有人执起了她的手腕,“还好,还活着……”似乎是那个怀玉的声音。

 “给她更衣、梳洗,喂些菜粥。唤御医来诊脉!”又是那个要挖了她眼珠的女子的声音。

  折腾了好一会儿,钰儿吃了不知哪个御医配的汤药,喝了一些粥,绾了一个发髻,换上了一套干净的宫装。

 “主上有命要召见杭澄钰,把担架抬过来!”一声令下,几个婢女走上前,七手八脚地把钰儿搬到了担架上。

  阳光刺眼地照在钰儿的眼睑上,她眯了双眼,透过密密的睫毛望出去,天湛蓝如璞玉,春风拂面,繁花似锦,侧眸遥望后庭院。月洞门处倒有花影压长门的意境。她不禁轻吟:“悦怪若九春,馨折似秋霜。【注2

 “哼,死到临头了,还有兴致吟诗?”身旁的那个女侍卫对她怒目而视。

   

 

  正殿中,拓跋历正春风得意地端坐在长几之后。见到钰儿,他指了指大殿一角的一张软榻。婢女们把钰儿抬上软榻,躬身退了出去。

“这两日,我们诸事繁忙,怠慢了钰昭仪,还望阿妹不要见怪!”拓跋历说着,走到钰儿软榻旁,俯身面戴微笑望着她,神色甚是得意。

 “没关系,还剩一口气。”钰儿警惕地瞄了他一眼。看样子玉虎营已经被他收服了。想到这儿,钰儿的心骤地一缩,她闭上双眸,心中长叹一声。

 “请阿妹来,今天是来叙旧的。”他居然掀袍坐到了床榻的一侧,笑容可掬地端起身旁侍女呈上来的一碗枸杞银耳羹。他把描金细釉调羹在碗里舀了两下,言语轻柔地说:“阿兄对不住阿妹,让阿妹受了伤。历儿内心甚是不安!所以,今天让历儿来喂阿妹,以此谢罪!”他勾唇一笑,眼眸定定地望着她,扬了扬眉梢。

   钰儿苦笑,望着送到嘴边的银耳羹,即便是穿肠毒药,此时也不得不喝了。她顺从地吞下温润的甜羹,喉间却备感苦涩难堪。她暗哑着喉咙问:“不知阿兄想叙那个旧?”

 “我知道阿妹本出自武阳侯府。”他低头慢条斯理地说,手里依然摆弄着那碗甜羹。

   钰儿大惊,那口甜羹赫然变成一团污物堵在食管中,不上不下。她脸色骤白,紧紧盯着拓跋历的脸。难不成他还算计到了武阳侯府?长公主有难了?她不由攥紧了衣裾的一角。

   拓跋历好像并未察觉,悠然地舀起一勺银耳汤,欣赏着软糯、透亮的汤汁。他用不咸不淡地语气说:“想必阿妹并不清楚,当年你在召城太子营地,有两个南朝的使臣前来与太子征殿下谋事。”拓跋历说着,把调羹又送到了钰儿唇边,温柔的声音似春风拂面,“这枸杞银耳汤最是养颜补气了。阿妹若喜欢,以后让她们天天炖给喝。”他故意岔开了话题,一边唇角勾了勾。

  钰儿狠狠地瞪着他,她清楚地记得那两个南朝的使臣,其中一个是景庭,她沉言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呵呵——奇怪,我听了你这话一点都不生气!”他咧嘴一笑,复晃了一下手中的调羹,“你是何其幸运啊!除了我母亲,我还没给女人喂过东西呢,快点。”

  钰儿无奈,张嘴又吞下一口。甜羹却似粗劣的糙糠一般,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

  拓跋历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转身放下手中的汤碗,伸出冰凉的手指,抚了抚她的脸颊。钰儿顿觉头皮发麻,只听他戏谑地说:“花容月貌,秀色可餐!我皇兄等得猴急了吧!哈哈哈——”他忽地站起身来,在地上踱了几步,然后站在钰儿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那两个刘宋之人要太子征写一封回信,回复给武阳侯杭超辉大将军,信上是这样写的——所谋共同起兵之事,将按计划实施,并附地舆图。”

  钰儿瞪大了双眸,春花明媚,灿烂阳光都倏然不见了,眼前只剩下白灿灿的一大片,她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呼吸越来越急促。什么?她慢慢摇了摇头,闭紧了双眸,“拓跋历,你是个混蛋!恶棍!”她咬牙切齿地骂着,浑身颤栗着,眼角已有泪水滑落。

 “啧啧啧,我就知道,阿妹一定会非常心痛。身子要紧,千万别气坏了!”他体贴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他坐了下来掏出锦帕仔细地帮她擦拭眼角的泪水,“你看看我皇兄,前面刚陷害了你们武阳侯府,后头又派出鬼影秀去搭救他们。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但,这不正说明了他对你的痴心一片吗?作为他最亲的亲人,我真正这辈子都未见皇兄对哪个女子如此动情,真是应了那句戏文里唱的: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妾绝!哈哈哈——”他突然大笑了起来,接着声音冰冷地说:“但,阿妹,听阿兄一句话,我皇兄又是怎样一个心机叵测之人?我是替你惋惜,像你这样心思单纯的弱小女子,又怎是他的对手?他那杀人不眨眼,转身当菩萨的手段,干得那些桩桩件件掩人耳目的事,真是举不胜举啊!只可怜你跟明姑都被他骗了!”

  钰儿硬生生吞下一口咸涩的泪水,的确,要不那两个刘宋朝堂的人到大魏太子营是干什么去的?游玩?打马吊?喝花酒?当然是去图谋什么诡计,但,她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是要联手陷害自己武阳侯一家……她的心,在一处柔软的地方豁然崩裂:征儿,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她硬生生咬着自己的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我知道,我皇兄曾经留下一封遗诏,”他说着握住了钰儿的手,“钰昭仪一定知道那封遗诏在哪里吧?”

  原来说来说去,他是为了那封遗诏!钰儿努力平抚心里翻腾起的波澜壮阔。也罢,这笔帐先给拓跋征记着,回头再与他理论。现在是非常时期,小心别中了这家伙的离间计。她暗自警告自己。

 “为何太尉大人会想到遗诏呢?”她诘口反问,瞥了他一眼。心里蹙然一片寒凉,为何拓跋历会提及遗诏?遗诏是个秘密,只有两三人知道,难道是九监招供出来的?

 “呵呵,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皇兄,哦,不,先皇,他已下落不明,现在正是辅佐新主登基之时。”他笑着高举双臂,身姿洒脱地站了起来。朝门帘处垂首听命的两个婢女扬了一下下巴,“昨晚我们收到这封绝密战报,署名是给钰昭仪的。因为担心阿妹身体不适,受不得这样大的打击,我们就替阿妹亲自打开了。”

注1:谢灵运 刘宋 《登池上楼》

注2:阮籍 三国魏 《咏怀》

阿尤 发表评论于
碧蓝天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有缘有你' 的评论 : 抱抱有缘美眉!谢谢,谢谢! :))
碧蓝天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御宅的风儿' 的评论 : 哎呀,前面玉米地里都是雷啊!风儿妹子小心了。嘻嘻嘻~~
谢谢来访留言!抱抱!
有缘有你 发表评论于
蓝天美眉如果生在古代,一定也是美女+才女+女侠客。赞文思才情!!
御宅的风儿 发表评论于
蓝MM深谋远虑啊 前面到底挖了多少个坑呀 堪比埋地雷阵呢 高!
碧蓝天 发表评论于
回复 'cornfield' 的评论 : 握手CORNFIELD!你分析得很有道理!
cornfield 发表评论于
钰儿解毒安排得甚是巧妙!征儿即使参与了谋害武阳侯他那时也不认识钰儿.... 景庭我相信他不是坏人。历儿说的半真半假,且等蓝美眉下回分解!
碧蓝天 发表评论于
回复冰雪美眉: 都有嫌疑,谁是主犯,会在之后揭晓! 谢谢冰雪美眉鼓励! :)
冰雪聪明 发表评论于
这景庭可是临川王身边的亲信呀。连临川王都有参与暗害武阳侯府?蓝天美眉的布局构思紧密。赞一个!
有缘有你 发表评论于
自古帝王之爱就是这般难啊~~~蓝天美眉要让钰儿花落谁家啊??祝福每天好心情!
碧蓝天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有缘有你' 的评论 : 握手有缘美眉!这里面有些曲折缘故,且听之后分解。征儿对钰儿是真心好的!
有缘有你 发表评论于
蓝天美眉写作辛苦啦!才思敏捷、文笔了得!写得真真好!!
(钰儿不要中了离间计,征儿必定不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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