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瑞绸送给婉怡和真真一包巧克力,谢谢她们对她的关心和帮助,然后说,“我父母会帮我带孩子。”
以后,婉怡会看到瑞绸的父母在她家里进进出出,孩子们也会在自家的车道上开心地跑来跑去,老二不怎么跑动,有时就安静地在台阶上坐着。他平常上特殊学校,有专车接送。
婉怡还看到瑞绸穿戴整齐地去上班,为她一家高兴,提着的心也轻松了下来。
两个月后的一天,两人取信时碰见,就在信箱旁边聊天。婉怡发现瑞绸神采奕奕,脸上也有了久违的光泽,便好奇地问她,“你脸色很好啊!最近有什么好事儿发生吗?”
“有啊!”瑞绸直率地说,“我有男朋友了!”瑞绸除了脸上有很多褐色的小雀斑,五官长得很漂亮精干,皮肤白皙透明,鼻子突出,脸小,身材丰满,属于很上镜的那种,应该不愁找到男朋友。
婉怡说,“真的呀?真为你高兴!恭喜你呀!”
“谢谢,谢谢你的帮助!”
“他做什么工作的?”
“他没有工作,但是他能帮助我照看孩子。我父母年龄也大了,身体也不太好,住的又远一些,需要休息一会儿。”
“那很好啊!我很为你高兴!”婉怡拍了拍瑞绸的胳膊,美国好多人家一个人上班,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做男朋友的能做到这份儿上,也是瑞绸运气好。
“是啊,他看孩子,还可以给孩子做饭,我就可以专心地工作了。”
瑞绸走了,连步子都象踩在云里,轻快飘然,背影都闪着幸福的光芒。
又过了些日子,婉怡又看到瑞绸,瑞绸头发散乱,没精打采,和前一阵子判若两人。还没等婉怡开口,瑞绸说,“我没工作了,他们解雇了我。”
“为什么?”
“因为他们闻到我的酒味,我在办公室藏了一瓶酒。”
“不是说好了不喝酒的嘛!”婉怡都恨铁不成钢了。
“我和男朋友大吵了一架,又很思念前夫,工作累,孩子多,总之觉得筋疲力竭,你说,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呢?工作,生活,吵架,思念,后悔?所以我还是忍不住早上喝了一些酒。”瑞绸一脸的沮丧。
“是啊,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呢?你说的这个和中国的Buddhism(佛教)说的人要经历生老病死,生来是受苦受难的一样,但是佛教又认为如果人能消除欲望,会达到极乐境界。我的理解是,如果我们不能改变现状,就接受现状,尽自己最大努力!要消除一些奢侈的欲望。瑞绸,我们再也回不到妈妈的肚子里去了。”
瑞绸听到这儿笑了,“婉怡,你是因为这么想才快乐么?”
“不,我经常在跟自己斗争,我一方面安慰自己,一方面又不甘心自己的命运。”
“我成天都在抱怨。”
“瑞绸,世界上只有两个永远快乐的人,一个没有出生,另一个已经死了。”婉怡说到这里忍不住笑。
这句话把瑞绸呛出了眼泪,她也大笑,“婉怡,你太有趣儿了!”
“先说你感觉好了些没有?”婉怡逗她。
“当然!”瑞绸忍不住又笑,“我想以后每想起你这句话都要笑呢!”
“看来还是要下决心把酒彻底戒了!”回归正题,婉怡诚恳地看着瑞绸的眼睛,“瑞绸,我多么希望你和孩子们都愉快地生活下去啊!瑞绸,我们也许身上带了罪孽,但是总要给孩子们一个快乐的童年啊!”
“婉怡,我不知道你怎么存下钱的,怎么还能养着房子?我没有工作了,男朋友也没有工作,房子都快保不住了。”
“我父母帮我的。你再找找看,总是能找到工作吧。你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语言比我们强多了。”婉怡鼓励瑞绸。
“怕人家知道我喝酒不雇佣我。”瑞绸担心地说。
“那你就不要找你们单位给你写推荐信。”
“嗯,反正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好话。”
瑞绸没找到工作,最终失去了房子。她平时不攒钱,lives paycheck to paycheck (象中文所说的月光族),好几个月没给银行还贷款了,所以银行把房子收了回去,就是forclosure (银行将房子没收拍卖)了。
婉怡没想到可爱直率的瑞绸会是这样的结局,看到瑞绸从自己的房子里被赶了出去,心里象披上了一层霜,又象挂了一付沉重的坠子。
“那你搬到哪里?”婉怡一脸担心。
“先挤到我父母家里,我已经向政府申请了section 8 (帮助低收入的家庭付房租),在排队。”瑞绸有些尴尬地说。
“怎么会找不到工作呢?怎么会呢?你再找找看,比如去饭店打工,比如去商店当收银员。”
“我一直坐办公室的,没有做过这些活儿啊!当然,我也没有想到银行这么快会把房子收回去。”瑞绸低垂着眼睛,婉怡不忍看她。
瑞绸的房子就在婉怡家的斜对面,路过或从窗户里都能看到那卖房子的牌子,非常刺眼,就像电焊在不时地,冒着火花烧灼着她的心脏,咝咝地疼。
又过了些日子,瑞绸打了电话,说要来拜访。她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明显地光鲜了一些,婉怡还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瑞绸一进门就说,“我是来给 Jessica工资的。” 说着给了婉怡一个熊抱。
“你找到工作了?”婉怡真心替瑞绸兴奋,她把瑞绸让进屋子里,请她坐下,给她沏了一杯绿茶。
“一种特殊的工作。”她往婉怡面前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我去陪一个老头睡觉,一星期三个晚上,他付钱给我。”
婉怡递给瑞绸茶杯的手不禁抖了一下,“那,那”,怎么会这样?她有些语无伦次了,“那你…男朋友不介意吗?” 其实她是想问瑞绸自己介意不介意。
“他介意什么?他又没有工作,还要靠我活下去。”
“但是。。。”瑞绸沦落到这种地步,婉怡被整个事情堵着,想说什么,又憋着,说不出来,还有些想哭。
“那个老头很有钱,就是有些老了,他只需要一个女人躺在身边,爱抚他,这样挣钱是不是很容易?我又不用给别人打扫房子挣钱,又不用去饭店里给别人端盘子,睡一觉就能挣到很多钱。”
“那你男朋友晚上和你的孩子们睡?”婉怡问。
“是啊!这差使对他也不难,他陪我孩子睡一觉,我陪那老头睡一觉,我们睡觉都能挣到钱,还是现金。”瑞绸漫不经心地说。
“那,这钱,我们不要了。”婉怡说。
“怎么,你嫌这钱脏?” 瑞绸嘴角翘起一丝讥讽。
“瑞绸,亲爱的,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是说你非要这么做吗?你看你,”婉怡看着瑞绸漂亮的脸颊和丰满的身体,“你这么漂亮,你的身材我都羡慕,you deserve better (你应该得到更好的)。
“婉怡,你这么爱我,我懂!我是够不着高的工作,又看不上低的工作。”
“那你的 section 8排上了么?”
“排上了!政府给出1000块钱,我们可以租一个townhome(糖耗子),我挣的钱就可以生活了!而且,孩子们在学校吃饭也免费了。”
瑞绸说着又把钱往婉怡手里递,婉怡推脱着不接。
“拿着吧,我再穷,欠一个小孩子的钱我心里很愧疚。我要不给钱,真真会看不起我呢!”
本来盼着她给真真钱,因为毕竟孩子劳动了一场,总希望有个回报,同时也不想让孩子看到瑞绸生活里不阳光的一面,现在心里却五味杂陈。
瑞绸的手坚持着,举在空中,等待着。
婉怡眼红了,“瑞绸,你能来给Jessica 送钱,我就很欣慰了!你需要钱!所以请你把钱拿回去,我就告诉Jessica说你给了钱了!”
瑞绸急了,“婉怡,我们是好朋友么?”
婉怡点点头,“当然。”
“是好朋友你就拿着!”
婉怡只好把装着钱的信封接了过来,打开,拿了一半钱出来,把信封又递了回去,“瑞绸,你要认我这个朋友的话,就把这拿着。”
瑞绸终于憋不住了,倒在婉怡怀里痛哭失声,“婉怡,我的生活成了这个样子,是我的不幸,更是我的错!”
婉怡紧抱着她,“瑞绸,即使你心甘情愿地靠那个老头,他不能活一辈子给你钱花吧?”
“他已经76岁了!说不定哪天就死了!”瑞绸嘤嘤地哭泣着。
“瑞绸,你也知道他不是一个不老的摇钱树?”婉怡终于忍不住了,“瑞绸,伸出你的手!”
瑞绸伸出自己的手,婉怡把瑞绸的手举在瑞绸面前,“瑞绸,你好好看看你的这双手,十个手指,个个都是有力量的!你的身体,哪根骨头不是站着的?非要这么活着吗?”
瑞绸把头埋在放在桌子上的手臂里,抽泣着。
“瑞绸,你想想你可爱美丽的孩子们,你不能带上他们成天搬家啊?你要给他们一个家啊!”
“我知道,我知道,”瑞绸泪流满面,“我们在房子里住过,搬到出租房里,什么都不敢做。”
“瑞绸,从银行收回你房子,到你可以买房子,七年!你还有七年时间可以再买房子,你可以重新开始。”
“七年!我的 Jack就要上大学走了!小 Mat就要13岁了,我一定要找个工作!”瑞绸几乎哇哇地哭了起来。
婉怡抚摸着瑞绸的肩,“瑞绸,你是知道的,我们都要靠自己,靠自己最踏实,靠自己不会做噩梦。”
瑞绸红着眼睛走了,走以前再次许诺婉怡要去找工作,但是婉怡不知道她会不会认真去找工作,会不会酗酒,但是,瑞绸 一定还会去那个老头那里,因为,她要活下去。
脑子里浮现出瑞绸躺在一个老男人身边,带着谄媚,抚摸着老男人的情景,婉怡忍不住趴在水池子前,干呕着,肚里翻江倒海,却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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