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堪回首(五十)

杜至柔立于破败幽深的庭院内,茫然不知所措。她怕这一离去,明日便再见不到那燕巢。哀伤如春寒带来的丝雨,无声无息打湿她的心头。自己如今,竟连只燕子也保护不了。怔忡片刻,她欲转身离去,却听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走走停停,随后虚掩的门被推开,传来吱的声响。杜至柔慌忙往草丛深处跑去,边跑边懊恼,今日这般不走运,如此偏僻之处竟然接二连三地来人,自己住时,大半年鬼都不来一个。还未藏身草丛中,听到身后一声轻喝。"谁在那里?!"

杜至柔无奈转过头来,怯怯地向那人看去。四目相对,双方不由都愣住。

来人是拓跋丕。看着她的明亮双眸中闪动着迟疑和惊异,仿佛正从脑中检索这人在哪里见过。杜至柔很是尴尬,片刻后定住神,跗身下拜。"奴婢拜见殿下。"

"你是…杜娘子?!"拓跋丕讶然看着地上跪拜的女子,震惊万分。"你怎么…在这里?穿着宫婢的衣服?"杜至柔面带凄凉垂首不语。拓跋丕惊讶的神色渐渐平缓下来,心下隐约猜到了几分。沉默片刻,忽又想起什么,忙走过去双手将杜至柔扶起,随后面对她郑重一揖。"小弟因护佛为皇兄所恶,蒙阿嫂搭救,小弟感激嫂嫂恩情…"

"奴婢见弃于陛下,早已不再是他的嫔御,殿下不必再这样称呼。"杜至柔冷淡打断他道。拓跋丕愣住,望着她失神片刻,随后黯然低下头。树上昏鸦飞过,留下几声凄叫,庭中西风渐起,掀动二人衫袍,更觉一片苍凉萧瑟。呆立良久,杜至柔开口,淡淡说道:"真想搭救殿下的不是奴婢,是杨娘子。你们如今…还好吧。"

拓跋丕静静看着她,好半天,苦涩一笑。"自那日她进宫与娘子演乐,我便再没见过她。"

杜至柔茫然,刚要再继续问,拓跋丕垂下眼帘,脸上的笑容更加凄苦,望着石阶上的青苔,长叹一声道:"一年前那日她被太常寺宣入宫后,便再无人见她出来。"

杜至柔的眼睛渐渐睁大,眼中闪烁着惊恐与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她喃声发问。

"我后来寻到南教坊,鸨儿说她不仅人没有出来,随后几日京兆尹派人到她住处,连她随身衣物细软,都给查封走了。一跟针都没留下。我送予她的珠玉珍宝,全没入了官府。我正要追个究竟,皇兄下旨命我出怀朔,守北方六镇。我不能再抗旨了。去了这一年,前日才召我回京诉职的。"

他的相貌在这一年里也有大的改换。方才杜至柔亦是仔细端详,才敢肯定的。身长较一年前高了许多,身型魁梧挺拔,皮肤由于久居塞外而被朔风吹得黝黑,两颊上一团日头晒出的红光。神情也已全然脱去了稚气,胡茬未除下颌铁青,一双眸子精光四射,炯炯有神,乍一看还真与皇帝有几分相似。

"我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前后一想,觉得她…应是被留在宫里了。"拓跋丕依旧失神看着远处,过了一会儿冷冷笑道:"阿瀴容貌绝世,让人觊觎…也不奇怪。"

杜至柔只觉一颗心迅速下沉,直沉入冰水里。原来婉瀴与她一样陷入了樊笼。"是我害了她…"杜至柔喃声自语,泪水夺眶而出。"我不该…为了自己的私念,把她拉进来…"

拓跋丕听到她的低语,只将"私念"二字解读为当日要杨婉瀴给她弹琴解闷,无奈一笑道:"娘子不必自责。发生这样的事,并非娘子可以阻挡的。"过了一会儿,他茫然笑道:"我回来这两日,天天在宫里打听她的下落。太常寺的乐人名录上并无她的名字。况且…她若被留在这里,断然不会是让她做女乐的吧。这一年似乎也没听说有姓杨的女子册为嫔御。我想去查宫里的女官宫人名录,可身份不便,尚宫不会给我的…今日来给太后请安,之后漫无目的在这里游荡,只盼也许老天眷顾,让我在成千上万的宫女中与她撞上…不想就走到了这里。"他举目四下:"我小时候在这院子里玩过的,和皇兄,还有其他几个兄弟。后来长大了就再没来过。今日走过外墙,被墙角一丛兰花吸引。那花虽淹没在野生蒿草堆里,生命力却还是顽强,依然在这一片杂草挤压中滋生出幽静柔婉之态。就象…阿瀴。"他叹口气,接着说道:"我便顺着小径走了进来。不想遇到了娘子。"

杜至柔缩在袖中的手始终紧紧握着,直到感觉指甲刺痛掌心,方缓缓放开,抬头对拓跋丕道:"我会去找她的。一定把她找到。只是…倘若她果真已…入侍于陛下…殿下又当如何…"

"我能如何?!"拓跋丕的眼中突然闪出悲愤的光。"他明知我与阿瀴早已生死相许,还要做出这种事?!横刀夺爱,兄纳弟妻!说出去不怕天下人耻笑!"

"殿下,你与杨娘子既无纳采,亦无下订,殿下如何认定她就是殿下的人了呢?陛下即便果真纳杨娘子在侧,也是理法之中,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我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拓跋丕冷冷看着她,扬眉恨道。

杜至柔微皱了一下眉,平静看着拓跋丕的眼中流出一丝深意。"殿下明慧,当知昔日刘玄德后园种菜以为韬晦之计的典故。保住自身,再谈别的。"

拓跋丕闻言,脸上戾力渐渐融解,望向她的目光柔和恬淡,若有所思地问她道:"这是不是你现在正做的事?"杜至柔神色一凛,拓跋丕淡然笑道。"我不知娘子因何沦落为婢。只不过按娘子的秉性,断不会自甘沉沦。"他的笑容由浅入深,眼中忽闪的奇异光采,明灭生辉。"娘子遭此磨难,脸上并无半分哀怨之色,胸中也无半点愤恨之意,令人佩服。娘子深谋远虑,又极具隐忍之心,终非池中之物,异日必东山再起。小弟为人少谋略,又轻率莽撞。以后…还请娘子多提携指点。"

杜至柔的神色始终平静淡泊,看着他的眼中澄澈无波,不辨悲喜。二人相对静立良久,杜至柔方淡淡开口道:"殿下高看奴婢了。奴婢如今…末路穷途,连只鸟都帮助不了,何况是殿下。"她指着那燕巢,苦涩一笑道:"这燕巢怕是一两日之内就要被挑掉了。那曾是只燕子的旧家,那燕子这几日会带着两个孩子回来,到时定要伤心了。殿下进门时,奴婢刚好要去后苑挖些水边的湿土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助新燕筑巢的。"拓跋丕噗哧笑道:"娘子真是菩萨心肠。那燕雏今年早长大了,腰腹也白了,羽翼也丰了,你道它当真还会回归旧家来?"

杜至柔听他这么说,皱皱眉嗔道:"依奴婢看,殿下并非缺少谋略,而是缺少仁厚。把人人都往坏处想,连只燕子的心思都给想歪了。"

她略带不满的嗔怪牵出动人的柔弱,红唇微翘的瞬间,昔日的刁蛮可爱一闪而逝。拓跋丕的脑中显现出从前她被皇帝捧在手心里呵护,宠到飞扬跋扈的样子。再一定睛细看,那光彩照人的影像突然破灭,眼前人灰衫粗布,神色哀怨,憔悴苍白,与以前的杜美人判若两人。他不忍再看,低下头羞愧笑道:"娘子责备的是。娘子放心,小弟会看护这燕子的。稍适我便去取土质肥沃的泥壤移至院中培植青蒿。你大概有所不知,燕子筑巢,光有泥土是不够的,还要拣些细枝树叶给它。若那燕子要孵蛋了,院里最好还要洒些磨碎的谷物以供它食用。"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杜至柔欣喜看着他叫,雀乐的样子越发可爱。拓跋丕笑道:"我小时候养过的呀。"随后笑容渐渐逝去,看着杜至柔,轻声道:"其实你不是第一个善心大发给燕子筑巢的。这院子,十多年前曾是百十只燕子的家。"

"那谁是第一个善心大发的?"杜至柔好奇地问。

"陛下。"

杜至柔愣住。拓跋丕怅然笑道:"想不到吧。那时我们都才六七岁,常从书房里溜到这里来玩。一次玩得正欢时有只小燕突然自空中落下,打在我头上。我很生气,正要报复那不长眼的小燕,阿兄把它捡起来,对我说那是羽翼将成的雏燕,急欲高飞却技能不够,首次练习就失败了。他给那雏燕上了药,梳理好绒毛,以后天天来这里照看。我和几个弟弟也随着他饲养起燕子来。他那时候可有耐心了。提着花锄去栽培新苗,向宫人学谷料的研磨法,带着我们捕捉和孵化小青虫,放在巢边给燕子吃。那一两年春夏时节,这里便是燕子的天堂。檐下梁上皆是鸟巢,百只燕雀绕着屋脊扑簌乱飞,景象甚为壮观。"

杜至柔呆呆听着,脑中忆起那个眼珠乌溜溜乱转的机灵小男孩。那时父亲回家来时常抱怨的。大皇子实在顽皮刁钻,瞅个空子就钻出书房不见了,还带走一群孩子。耳边是拓跋丕一声长叹。"想不到吧。他曾是我们这些人当中,最宽厚仁慈的那一个。"

谷雨过后是贵人贺氏的寿辰。那日宫中依制给贺贵人举办庆典,太后与皇帝均按惯例封了赏赐,众嫔妃送上贺礼,晚间皇帝陪在贺贵人身边,出席为她庆生的寿筵。席上众宾客欢笑晏晏,觥筹交错,一派天家夫妇和睦,母慈子孝的景象。拓跋焘多饮了几杯酒,筵席散后独自回到寝宫,早早歇下了。按理他该宿在贺氏阁中,好让她这天过得完美无缺。

窗外夜色浓重,栀子花瓣零落满地,犹有轻软香气飘入。夜风拂过窗前竹帘,沙沙有声,清寒烛光透出。帘内案上,一灯如豆。烛火即将殆尽,光焰飘忽。

拓跋焘半卧于榻上,怔然看那灯台旁一缕紫烟缥缈,衬出空气中纤细的尘埃,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飞舞。他心中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琐碎愁绪,便如这尘埃一般上下纷飞,悬浮在脑海里困扰着,令他烦乱不堪。他辗转反侧,最后索性坐了起来,望着缭绕轻烟发呆。

耳边回荡着女子们的欢笑声,挥之不去。方才筵席上众嫔妃的脸重重叠叠,交替穿插在眼前,仿佛梦幻。他想看清楚谁是谁,那些身影笑容却存心捉弄他,飘忽不定,那积在一起的笑声于是越发刺耳放荡。粉面如土,红颜骨骷。他喉中嘟囔吐着怨气。这些女人径自在那厢欢笑,谁肯关心他的忧愁,谁肯多顾他一眼,看到他的心里去。他拉了拉衾被给自己盖上,用以抵御这难耐的孤独。一群莺莺燕燕终日围绕身旁,热闹非凡的叽咋说笑声,没有一句是他爱听的。连陪着闲聊天都不会。耳边响起沮渠焉枝往日粗俗的笑语。那曾经令他魂荡的挑逗言词如今想起是那么无趣,那些她施予的床上淫巧犹如春药,她布好了诱饵,他轻易上钩,在亲达达心肝肉的交错呻吟里,收获快速而低廉的欢乐。今日席上她笑靥灿烂如花,向贺氏道喜,然后盯着她怀里的胖儿子,言语中不加掩饰的羡慕与妒嫉,他在一旁看着,犹如看戏。她们纷纷赞美贺氏好命,恨老天不肯垂怜自己。她们终日梦想的是如何怀上麟儿以便终生有靠,除此之外再没有志向。贺氏在这一片恭维称赞中笑成一朵花,他却在这张笑脸上,看到了背后隐藏的阴暗。她远在贺兰山的部落宗族也派来了她的几个兄弟,带着厚礼给她祝寿。贺氏见到家人兴奋非常,席间他们旁若无人地共叙旧情,仿佛他这个天下之主并不存在,只是给他们贺兰家族光耀门楣的活布景。她的哥哥喝得红光满面,一时性起抱起她怀里的天真举向空中,口中囫囵不清地用鲜卑语唱道:"我们的幼主象草原上的雏鹰…"那是流传在贺兰部里的民谣,可惜拓跋焘还是听清楚了。幼主?他在心底冷冷一笑。他们已经断定这孩子就是他们的幼主了么?他们已经断定他会立这个孩子为太子了么?凭什么?就凭他是贺氏生的?贺氏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当皇后了么?她当了皇后,她这些骁勇善战,手中握着百万雄兵的兄弟们,还会老实呆在荒漠上么?他眼前突然出现她哥哥红光闪烁的油脸,抱着天真的粗壮手臂上肌肉团团虬起,小小的天真在这一双铁臂挟迫下仿佛一片嫩叶,弱得令人心惊。他可以瞬间将孩子捏死,不废吹灰之力。拓跋焘浑身猛地渗出冷汗。沮渠焉枝那日效仿秦宣太后的样子又钻进他的脑子里。她这么无知,竟然也听说过宣太后那番淫秽的言语,也知道借这番话维护娘家的利益。是无心还是有意,这群女人,个个暗地相互诋毁不和,却在这上面惊人地一致。她们对原来家族的情感竟然都这么深,任凭他怎样用力都剪不断,偷着藏着也要把好处送回去。他已经吃了一次亏了。幸好损失不大。冯季姜在他背后做过手脚,好在不过是丧失了点杀人的乐趣。贺氏若再来一次…他的冷汗不断流淌。她的身后是强大的贺兰部落,她的手里是未来的天子。他们贺兰部是惯于利用这条线窃取天下的,太祖的强悍母亲便出自这个部。太祖为了保护幼小的儿子与贺兰部打了十年的仗,差点送命。这个女人活不得了。拓跋焘眸中突然寒光乍显,瞬间动了杀意。

扬声叫来宗爱,更漏刚好指到子时。他的唇畔出现一缕残忍微笑。新的一天将她赐死,没让她生日变祭日,已是很仁慈了。日后新皇太庙谒她的牌位,横竖怨不到自己。他一掀身上锦衾霍然立起,依旧带着唇边那缕笑,中气十足对宗爱命道:"贵人贺氏谋大逆,不能留了。你速带三尺白绫去她阁中,赐她自缢…"

眼前忽然出现点点鲛珠,一颗接着一颗,仿若天雨,无声地坠落。是他魂牵梦萦的人伤心欲绝的泪。"那个女人,也是人啊!"悲愤的呐喊划开他冰冷的心房,留下的震撼动人心弦,久久不散。"那个女人,也曾与你同床共枕,也给过你快乐和温存。她有什么错?!她不过给你生了儿子而已!她活该去死么?!"他忙用手捂住耳朵,徒劳抵御她如子规啼血般的哀鸣。分别了那么久,他依然会被她的善良慈悲打动,依然会因为她的伤心而伤心。他的手不知不觉纂住了衣角,紧紧揉捏搓捻,仿佛要将那段白縠揉碎。"我没有办法,阿柔…别逼我。我没有办法…让她死,是祖制…越往后,越不舍…"微风拂过,美人轻叹。转身离去时一颗久久凝在眼中的泪,从她精美如瓷的颊边淌过,直滴进他灼烫的心口上,他疼得身体乱颤,绝望抱住了头。

一旁待命的宗爱惊恐无比看着皇帝犹如困兽般的慌乱举动。纵然早就知道他喜怒变幻无常,如此大怒大悲,狂吼与低语只在转瞬之间的景象也着实罕见。正在犹豫要不要去请太医时,听到皇帝镇静下来的声音,语调伤感,神情悲切。"贺贵人,确是不能活了。你带着白绫过去,也不必令她自尽,那样更痛苦。你…不要叫醒她,悄悄将她…别吓着她,让她平静地,离开。"

宗爱睁着大眼傻愣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皇帝要他干什么。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如泥跪在皇帝脚边。"陛下!奴侪…无能!从没干过…干过这等事啊!陛下!您饶了奴侪…饶了奴侪…奴,从没杀过人,连蚂蚁都没踩死过!奴不会杀人啊!"拓跋焘突然发怒,飞起一脚踹在他肩上,高声骂道:"该死的蠢驴!骟掉的是你的脑子吗?!"他气喘嘘嘘看着抖成一团的宗爱,忽然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提起,在他的耳旁咬牙切齿地低喝道:"蠢货!白绫缠上几绕,边上打个活扣,活扣懂不懂?!趁她不备快速套在她脖子上把剩下的那段死命拉紧!她会百般挣扎,别松手,一直用力!用吃奶的力!直到她咽气!实在不行找根麻绳也能成事…蠢货,勒死个人也要我教你吗?!"

话音刚落,窗外轰一声巨响,霹雳雷霆震耳欲聋,天空一道飞舞盘旋的电光巨龙,白中泛青闪着幽蓝,瞬间划破长空落入京师一角的井中,仿佛无边无际的天威,凌空而下。拓跋焘惊得面无人色,慌乱中不由松开了手,宗爱随即瘫软在地,殿里只剩二人的喘息。仿佛过了千年,殿内再一次响起拓跋焘疲惫而依旧冰冷的声音。"去,快去,结果了她。办不成,你也别回来了。"

那夜的乍雷并未带来暴雨。雷声过后一切迅速归于沉寂。然而就在拓跋焘慌乱的内疚即将平息时,宫里忽然喧嚣四起,其间夹杂的声声凄厉悲鸣,传遍了后宫每个角落。贺贵人的辞世不仅不象皇帝期待的那样平静,简直是惊天动地。宗爱悄悄摸到她床头,闭了无数次眼,咬了无数次牙,才颤抖着将白绫套在她脖子上。只那一下便惊起了贺贵人。宗爱慌张之下拉紧白绫,那白绫怎么都拉不紧,此时才知自己到底打了个死结。惊恐万状的贺贵人大声呼救,边哭喊边向外跑,后宫已惊醒了众多内侍,目瞪口呆看着宗爱在贺氏后面追赶,快到太极门时宗爱追上了她,一把将其扑倒,奔跑了这么久那白绫竟没掉,还缠在脖子上。顾不上再用,只将双手死死掐在她的咽喉处,贺氏一张脸涨得紫青,双足在空中拼命乱蹬,原本精心保养的长指甲狠狠嵌入土里磨得全部脱落,口中竟还尖叫着咒骂。此时引来更多的宫人内侍,谁也不敢上前探个究竟。宗爱见状急红了眼,脑门充血目眦尽裂,下死力气扼住贺氏,却没想到人之将死时竟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求生力。那贺氏垂死挣扎口中吐出黑紫的血,宗爱一惊手中不由一滞,贺氏猛地自地上跳起重又向皇帝的太极殿跑去。颈上缠着的三尺白绫随着她的奔逃长长地飘舞,乍看过去仿佛招魂的幡,那已咬破的双唇上白沫与殷血糊成了一片,绝望伸向空中的手爪狰狞舞动,披散的蓬乱乌发直拖到地。最终她逃不过她的宿命,在即将奔入皇帝寝宫那一刻被魑魅魍魉拽扯得再次扑到了地上,厉爪扼断喉咙前,已勒得嘶哑变型的嗓中发出凄厉苍凉的嚎叫,声声含血,惊起枯藤老树上栖息的千万宫鸦,黑羽纷腾回旋于天际,映着那咬牙切齿的诅咒,盘于九重宫阙,久不能去。

"我死以后,必化为厉鬼,日日夜夜徘徊于太极殿上方,等着看你落入与我同样的下场。等着看你黑了心的拓跋氏祖祖辈辈为女人所困,豺狼般的拓跋一族世世代代彼此撕咬,无休无止地延续,直到一个婴儿都不剩,全族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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